转头要走时,忽然听见一声:“愿愿。”
李进声音带着点晨起时的微哑,若非他直接叫我名字,我肯定会以为这张桌子上还有第三个人。
我侧过身,疑惑地问:“哥哥?怎么了?”
李进抬着头,用他那双漂亮眼睛看着我:“我听冯阿姨说,你下周就要期末考了。”
“嗯。”我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他睫毛扇了扇:“祝你考试顺利。”
说完,又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回答。
要不是这人是李进,我几乎要以为他在没话找话。
“......谢谢哥哥。”我勾了勾嘴角,“那我去复习了。”
实在害怕他会跟张祁一样,下句话就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一说完,我立刻拔腿走了。
考试那几天恰好都下雨,在路上看到的所有景象都灰蒙蒙的。
雨天像一个滤网,会筛出一个城市平日里不为人所见的部分,我坐车去学校的途中经常会观察我所能见的任何东西,微微发黑的鞋跟,折掉一根伞骨的雨伞,因为潮湿而褶皱垂下的衣角,这个时间点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有谁会关注这场雨是美还是不美。
只会在想起近郊那个化工厂的时候,关心它脏还是不脏。
一想到近郊那块地,我的心就开始隐隐作痛。
上辈子我接手公司时,对执政层仍然没什么概念,一些有关公司经营管理的知识甚至都还停留在从国外大学学到的三脚猫理论上,但我那时候又梗着脖子,一门心思要和李进作对,想靠自己把公司盘活,盘得蒸蒸日上。
于是乎,让那滑稽的两年变得更滑稽的项目融资企划书出现了。
关于它的最初始想法,是于某年某月某天,由我爸生前一个酒肉朋友提起,他是公司内部的甩手掌柜式股东,基本也不参加股东会,钱投在我爸公司里大概是出于一点私交情谊,但我也免不了要和他偶尔联络一下,维系感情,好让他永生永世都把那点资本砸在我们公司里。
我早该想到,他既和我爸感情好,那比起我,他应当更喜欢李进才对。
但我那时没想明白,听他说完一整个计划,只觉得那是个好工程,那是个能大大地赚钱的好工程。
这位叔叔说,设备技术都有门路,只是选哪块地可能还要再商讨商讨。
所以我想了想,自然地想到,当时那段时期再往前两年,东郊化工厂因为某起事故关停了,现在是一片废弃荒地。
价格便宜,租期好说。
我相信世界上没有一个资本家的黑血不为这个项目动容。
最后它成功让我们公司破产了。
午饭时候天在下小雨,宋继迢踩着一双橙黄色的雨鞋,跨了半个学区来找我。
宋继迢毕竟是个小学生,气消得比他每天睡得都早,那日后没过几天就来找我这个坏蛋玩了。
我问他怎么消气了,他就一本正经地说,他想明白了。
“媛媛,我可以跳级,你也可以留级,我们一定能在一起上学的。”
你想得美啊小学生。
宋继迢卷毛被打湿了,软趴趴贴下来,进教室前跟狗似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然后无比娴熟地绕到张祁的位置上。
“迢迢。”我拉住他的帽子。
他后仰着头,表情不解:“嗯?怎么了媛媛?”
我把他拉到我里侧那个座位上:“你身上湿了,不要坐别人位置上。”
“噢。”宋继迢看了看张祁的位置,似乎仍有些不死心,但还是乖乖在我旁边坐下。
一坐下,他便扭着脖子趴在桌上,两眼巴巴地看着我,“媛媛,我们晚上一起看电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