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轻飘飘的呵斥,宋继迢立时像一只发条转完了的玩具,一动不动立在了原地,我一见他这个反应,猜也猜到早上送他来上学的人是谁。
果然,车窗降下,我下意识看过去,眼睛就像被一大片阳光拥住了。那是很有生命力的美,小麦肤色,丰满体格,略金的瞳孔,一头深棕卷发如海藻般垂到肩膀,再流淌而下。
丽桑卓女士坐在车内。她朝我微笑,一只手慢慢探到车窗外,口音和他乖儿子如出一辙:“愿。”
“媛媛!”宋继迢小声叫了一下,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他手还死死牵着我的,一双大眼睛哀求地看着我。
丽桑卓的视线短暂移开一瞬,移到他身上,语气十分不赞许:“Adam,你这样会让他痛。”
宋继迢立刻放下了手。我走到车前,丽桑卓揽住我的肩,探出一点头来,嘴唇很有力地吻了吻我面颊,紧接着她摸了摸我脑后,问我为什么剪了短发,我没法用和我妈解释的那套和丽桑卓解释,她不会理解一个人的发型要怎样在学校里引起困扰。
我说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丽桑卓兴许以为我是被逼着剪的头发,立刻笑起来,又亲了亲我面颊,“没关系,愿,你还是很可爱,很高兴以后能在这儿见到你。”
身后宋继迢传来了十分微弱的声音:“mommy, 要迟到了。”
丽桑卓女士看了他一眼,笑着和我道别:“好了,现在去享受你的学校生活吧。”
我往回走的时候,宋继迢顿时如逢大赦,赶紧过来巴着我。
他一离了他妈就没大没小多了,直往我身上凑,声声控诉我,跟机关枪似的,“媛媛,你,你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就去初中了,我上周一直在学校等你,结果你不来,我想去你家看你,姨母还不准我去,媛......”
到了分岔口,我把宋继迢从我手臂上撕下来。
我遥指了指小学部的校门,宋继迢最喜欢的那两棵大树的位置。
“迢迢,你上课的地方在那边。”
快去吧,小学生。
宋继迢瘪着嘴看我,良久,才小声说了一句:“李愿,你是个坏蛋。”
我目送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看起来如同一只夹着尾巴的小狗。
好吧,对现在的小宋来说,我确实算个肮脏的成年人。
因为我利用了宋继迢。
我利用他,为了进一步利用他背后的秦祖母。
秦老太与我外婆从小一起长大,比我外婆年纪稍小,两人关系亲如姐妹,除了真有感情在,还有两边家里特意提点的原因。
陈和秦两家从上三代起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还是日后偶然翻阅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才知道两家的先祖曾在同一人手下当过差。那个年代的分家比现在要隐秘得多,也血腥得多。舔完嘴边的血,一抬头,照镜子一般看到一双如出一辙的眼睛,就明白往后永生永世都要如同嵌进对方肉里的铁丝那样缠得紧紧的,将来才不会被迫翻出肚皮。
我妈妈曾和秦祖母的儿子,也即宋继迢的父亲关系很好,但自对方出国后,两人便极少联系了。
上一代挣脱完枷锁,我和宋继迢就成了下一代的暂定未来继承人。
为什么是暂定呢。
因为以后有了更好的,就一脚把我踹了。
但至少现在秦祖母不会不乐意见到我和她孙子亲近,反之,她可巴不得我们俩天天黏在一起。
上辈子的丽桑卓女士是秦老太这一套的究极反对者,她始终认为这是一种独属于大人的傲慢做法,是将子孙完完全全当成了自己和家族的所有物,这样会导致我和宋继迢从此无法树立一个健康正常的人际关系和交友观,是有害的(tox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