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熟悉感像海潮一般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他闭了闭眼,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不知道是谁在说:不然我挖了你眼珠子。
再睁眼,十里长街像都安静了下来,远处近处有模糊的灯影,柳枝微垂,烟薄袅袅,夜幕苍穹下,所见所闻都成了一幅蜿蜒的画。画像里,捧着芽糖的女子回头,含笑望着他,烛光在她的面上洒下不重的影,她向他笑了笑,说道:
“不然你信不信,我挖了你眼珠子。”
风吹来,灯笼微微晃动,他脚下的影子也跟着晃动,重重叠叠,似海浪一层一层,追赶着袭来,澎湃着过往。
他被淹没了。
在这片微微寂静里,季寒初突然笑了。
他先是摇摇头,心里感慨,不知以前的自己到底是如何受得了这种折磨的,待望见红妆的眼眸时,这种感慨又化作释然。
他上前,挑眉低头道:“他一定很喜欢你。”
这话他今天说过两遍,可这次却十分笃定,没有了半点猜疑。
他一定很喜欢你。
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红妆猜不到他心里弯弯绕绕的细腻情绪,听他这么说,咬牙切齿地嗤了一声,气哼哼地瞪着他,又摸出颗芽糖塞进嘴里,嚼得嘎嘣响。
季寒初一下抽走她的糖包,牢牢捏在手里:“别吃了,小心真要牙疼。”
红妆去抢,没抢到,抓着他的手又要下嘴,被他牢牢制止住。
红妆恨恨地要踢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话音绵软又娇嗲,听着让人觉得心头一麻,像小小的爪子在挠着心肝,挠得人直痒痒。
季寒初失笑,手掌抚了抚她的发顶,有种安慰的意味在里面。
“没试过牙疼的感觉吗?”季寒初柔声道,“那么爱吃糖,你能吃得了牙疼的苦?”
“吃不吃得了又如何?”红妆向他摊开手掌,“明日愁来明日愁,把糖还我。”
季寒初打开纸包,拿了两颗放在她手里,转身背手前行。
红妆把两颗糖塞到嘴里,紧跟上去,含糊道:“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
季寒初斜眼看去。
哪家叫花子有她这么豪横?
他手里拎着纸包,看似目视前方,眼角余光里却将红妆盛了个满。她嚼着糖,柔软的颊肉一下凸起,一下抿出凹痕,偶尔嘴嘟成个外扩状,露出点点可爱的贝齿。
红妆注意到他的眼神,问:“你看什么?”
季寒初收回眼:“看一只小野兽,如何长了一口锋利的獠牙。”
红妆听出他的笑,她难得见季寒初调笑的模样,一时有些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登时一恼,只以为他是嘲笑自己爱吃糖又话多,气上心头,两手成拳虎虎生风,朝他背上一顿乱打。
季寒初闪身一躲,叫红妆的拳头落了空。他本身见红妆的第一眼就有熟悉感,眼下更是自在,不知如何竟握住了她的手,脱口而出道:“白长一口好牙,可惜手太短,打不着。”
红妆一愣。
季寒初也呆住了,他心念着自己刚才说的那话。
他原本不是一个孟浪或唐突的人,向来知礼仪、懂进退,明白何为男女大防,何为不可逾越之界,可在红妆面前却总有些不像自己以为的自己。
若对青湮,他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也做不出这种陪着一个尚且陌生的女人乱走乱逛的事。
可这人换作红妆,一切仿佛如此水到渠成,自然到他根本不需要去思考“为什么”,他甚至不想去思考,只想这样和她一直待下去就好。
看他失了神,红妆笑了一声:“季三,想些什么呢?”
她走近,学他一样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