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说到这儿就好,但红妆不答话,反而愣了愣,而后呆呆地看着他。
季寒初用指尖描摹着她的细眉,轻轻抚过她的眉心:“我错了,别生气。”
红妆唰地坐起,手抓着他的肩膀,握得很紧,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季寒初,问道:“你想起来了?”
她眼中刹那迸出的惊喜光芒刺伤了季寒初的眼,他从前觉得她的这份“期待”灼了他的心,如今再往回看,根本都是自己画地为牢。
那些回忆这么好,他怎么会忍心丢弃。
季寒初眼底是如拨云见日般的明朗,点头承认:“嗯。”
红妆另一只手去捏他下颌:“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全部,还是一点?”
季寒初完全没有面对外人时的那股有些“端着”的做派,他任由红妆将自己搓圆揉扁,满眼笑意地瞧着她:“没弄错的话,应该是全部吧。”
红妆霍地站起来,险些把季寒初给撞到屋下去。
“好你个鸡贼的季三,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竟然不告诉我?”她弯腰拍拍季寒初的脸颊,“憋着使什么坏呢,老实交代,这是跟谁学的,蔫儿坏。”
季寒初伸手掐住她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红妆顺势落到了他的怀中,药香味盈了满怀。她捧着季寒初的脸,在他唇上啄吻了一口:“都想起来了,那还爱我吗?”
季寒初无奈:“你明知故问。”
红妆一下绽出笑靥,她抱着季寒初,心口怦怦跳:“季三,我如今真觉得圆满,就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别说胡话,有我在,你不会死。”
他在心里已求过百年,是属于他们的百年。
晚霞透着朱红,瑰丽洒满人间,在这黄昏天里,他们静静相拥,在屋檐下被拉出长长的剪影。
不多时,季寒初仿佛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执起红妆的手腕,皓白的腕子上戴着一个成色极好的玉镯,这是他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也是他父亲的遗物。
他始终记得,在自己缠绵病榻的一年里,他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季之远用一碗药将他的前尘情事敲得个干干净净,但有些东西仍旧霸道地留在他的脑子里。
他会疼痛,会想着要快快好起来,甚至有一种疯狂的念头如荆棘丛生,缠绕心头,劝着他“你也不如死了吧,还有人在地底下等着你”。
他以为那是久病床前产生的幻觉,直到那一天他立在长亭,兀自思考着自己心间为何总有揪心痛感,叫他生生难忘,一道猝不及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再之后,他便醒在了简陋的客栈,一睁眼,是俏生生的红衣姑娘。
“季三公子醒了呀?”
“我姓姑,名奶奶。”
“男人欠女人的还能是什么东西?季三公子你说呢。”
……
他见她的第一眼,其实并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心头的感觉乱得很,仿若小鹿乱撞,叫不住,也回不了头。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撞了南墙的感觉,源自他对她的第二次一见钟情。
夕阳落山,余晖绵长。
季寒初便在这抹昏黄里,在红妆额上落下慎之又慎的一吻。
一如当初。
“我将这一生交到姑娘手里,麻烦看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