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苦苦追寻的一切如今皆唾手可得,他却日渐失了兴致。
若是无甚可求,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他空守着这漫漫长日,直至有一日,他再次去到那所院子,却发现和昌命下人将那棵海棠老树砍了。
小院变得极为空旷,唯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桩立在那里。
他看了良久,久到原本满眼挑衅的和昌面露惶恐。
他望着她,极轻地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和昌笑了,声音却在颤抖,「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是你我联手杀了她,而今你还守着这树有何用呢?程寅,你不觉得荒唐吗,分明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却日日望着这棵树,我偏是要砍了它……」
剩余的话被他的手掐灭在了喉咙里,和昌瞪大眼,从程寅的表情中断定,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窒息的恐惧将她淹没,在她断气的前一刻,程寅松开了手。
她匍匐在他脚下呛咳不止,永生难忘他方才望着自己的眼神。
程寅望着掌心随风飘落而来的叶子。
他终于知晓自己想要什么。
皇坛前。
和昌目眦欲裂,嗓音凄厉地道:「你竟想复活她,你可知她是什么人?你以为你这般陷害她,即使她活过来,还会像往日一般对你痴心不改吗?她定然恨毒了你,届时你我都会丧命在她手里……」
他望着手中她所赠的重名鸟灵羽,垂眸不语。
那日之后,和昌便被打入冷宫之中禁足。
堂堂长公主之尊怎堪受此大辱,可如今大周已是程寅只手遮天,皇帝敢怒不敢言。
设阵招魂那日,和昌披头散发地闯了出来,她面容枯槁,衣衫凌乱,哪里还有皇女的雍容气度,「你疯了!你竟要拿自己的命盘做阵眼。程寅,你何时竟成了那舍身忘我之人?你亲手诛灭了她,现在又做出那深情来给谁看呢。」
程寅不曾理会她,他竖起灵帛,手中十柄招魂幡猎猎而起围绕阵眼急旋,此等禁术,一开启便引得天地色变,无数游灵惊嚎。
和昌痴痴望着这一幕,她流下泪,眼中浮现哀楚,「好。我追随你两世,偏两世你都执着于她,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溯命简中最后的画面,便是忧姬自刎在了阵前,诡异的是,她唇角竟然微微含笑。
「我吞下的是她的命石,待百年后转世轮回,忧姬便是我。」她口中絮语,「……和昌,本就不该有什么和昌……」
「看清了吗?」梓桑的声音冲散了幻境,「斗转星移,日落月升,直至此生,连她自己都信了自己是忧姬转生。这个女人对你的一片痴情,真可谓感人至深。」
和昌双眸怔然,恍惚摇头,她抓紧程寅的袖子,执着地向他解释,「不是的……不是的,定是这淫贼耍了什么招数……」
程寅忆起这些年与何渠在一起的日夜朝夕,那些相处间的默契和熟悉,他以为只是源于她体内忧姬的魂魄。
忧姬复生后性情迥异,变得任性刁钻,却是她依旧如故,他越发频繁地在她身上见到前世那女人的影子,这其中的蹊跷和端倪,他不是没有察觉……
可是如何能承认,如何敢承认,他对她做下的一切……已经无可挽回。
他伫立良久,方才低声问道:「如何才能救她?」
梓桑慢悠悠摇了摇折扇,「已经太迟了。」
程寅掀眸看向他。
梓桑视线下移,瞧见他袖中有血滴落,一滴、两滴,想是几乎将拳骨捏碎,他心中不屑,扬唇笑了一笑,「为今之计,只有拿和昌的命换她的命,你可愿意?」
和昌跌跌撞撞地向屋外奔去,「不要……我宁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