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任务并得到通过,也已经过去了一周多。
按要求留好的遗书安安静静躺在枕头底下,每一夜,庄忖羽都在想呼尔思的遗书里会写些什么。这些零散的,漫无目的的猜测,没有任何结果。而后就是不断在脑海里交替闪现的两幅画面呼尔思中弹时痛苦万状的肢体动作,还有颜寂通知完呼尔思的家属,打开通讯室的门时,那紧绷到灰败的面色。
短短三个小时,大洋彼岸一个家庭支离破碎。
那时庄忖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目光空洞地看着颜寂,视网膜因剧烈流泪而无比刺痛。
一半的他还在拒绝事实,用尽力量安慰自己这是一场迟早会醒的梦魇,另一半的他明明接收到了颜寂如潮水般低缓压抑的痛楚,感知到颜寂每每承担通知家属这个环节的不易,却提不起一丝力气去支撑颜寂。
夜夜回想,所以夜夜无法合眼,而让他更加心慌的,是那日混战中消失的桑德拉。
当时事发突然,营地门口情况太混乱,桑德拉前一秒还在医务室里贴纱布,下一秒就冲了出去。佟闵说远远看到过那孩子的背影,像是冲着庄忖羽的方向,但后来火箭炮爆炸,尘土飞扬,再一晃眼就看不到了。
难民营里成千上万的人,病逝的,转移的,伤亡的,丢失的,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情。维和部队只能着眼于大多数,不会派专人去搜寻一个失踪的孩子,庄忖羽很清楚这一点,而越是清楚,越是自责,越是以回忆的方式自残。
他在桑德拉身上看到太多苦痛,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终日寄人篱下,为了生计低声下气地求人,每天都被迫去听四面八方传来的炮火声,一颗破烂到快要漏气的足球就已经是他全部的快乐。桩桩件件的小事在桑德拉生死未卜的每一个日夜反噬他,像在质问过去那么多年间,他是如何那般坦然地躺在顶级酒店的大床上寻欢,把事业上的不顺当做人生的一大挫折,还把挑衅庄荣当做自立自强的标志。
过往一切如同笑话。他纨绔任性的时候,多少和呼尔思一样的人在流血,多少和桑德拉一样的孩子备受折磨,而他却嫌这时代繁华到无趣,认为军人不过是国家养的一群头脑死板的废物。
“庄忖羽。”张余行坐在对面,见庄忖羽一口饭死活没咽下去,实在看不下去,打断庄忖羽出神,“喂你闹哪样?厌食症吗?”
庄忖羽把饭吞下去,懒懒翻他一个白眼。
张余行端起餐盘,站起来说:“你不吃饭呼尔思也不会活过来,倒不如好好吃好好睡,保持最好的状态,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见庄忖羽没反应,他又恨铁不成钢地说:“别在这天天当林黛玉,没人会哄着你。”
庄忖羽忽然往桌子上拍了一掌,大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宿舍后面抽烟吗!且不说你违规,你敢说你已经完全不在意这件事?别在这教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