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一个女娘而言,是何等的羞辱。
沈家满门人头落地,云乔被殿下带到京城。
东宫从未有女子得宠,云乔是第一个。
别院里小到摆设物件,细到殿下安排他和宫里皇后身边出来的嬷嬷伺候。
都可见殿下对云乔的宠爱。
她是殿下第一个宠爱的女子,也是第一个被殿下带入东宫的女人。
陈晋看得出来,殿下喜爱她。
所以,那些日子。
他犹豫过,彷徨过,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东宫之内储君宠爱,荣华富贵千娇百宠,这是多好的命啊。
所以他去扬州奉命处置沈砚父女的时候,他告诉沈砚,云乔过得很好。
他这样告诉沈砚,也这样告诉自己。
他尽力为她周全,为她和殿下留足余地。
他不想她恨殿下,他希望她和殿下好好的,从此一生荣华娇宠。
私自保下沈砚父女,未尝没有这份考量。
若真让那小丫头死在萧璟手里,云乔会被折磨一辈子,会恨透萧璟,也恨透了她自己。
他想,既然殿下爱她,那么留在东宫,自然是她最好的人生路。
可是,可是,他忘了。
萧璟不是他。
他的爱,是卑微是仰望,是视那人如天边明月,而将自己看作地上沟渠污泥。
所以他不会也不敢,对她有分毫轻贱折辱逼迫挟持。
然而,萧璟却不同。
那时的萧璟,对她的喜爱,是东宫桌案上留在瓷瓶里的花枝,是养在身边逗弄的玩意。
所以容不得她忤逆,容不得她不听话,
在许多次,许多次云乔的眼泪中。
陈晋忍不住地想,
萧璟身居高位多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对云乔的喜爱,算得了什么呢。
瓷瓶里的花枝,枯萎了就换上一株新的便是。
可花枝,该怎么办呢。
她枯萎,凋零,死去,无声无息。
观赏她的主人或许都不会为她皱一下眉头,掉一滴眼泪。
可那每日擦拭瓷瓶,却不敢碰花枝一下的奴仆,却是心如刀割。
陈晋想,或许他就是那个擦拭花瓶,却不敢触碰花枝的奴仆。
于是,终于,在无数次辗转反侧的夜晚后。
他打碎了花瓶,把花枝偷了出来。
他带着花枝逃到荒野,他把她重新种在泥土里,他盼着她年年岁岁迎风招展。
可如今,花枝的主人寻到了她,将她从土地里拔出。
或许还要把她重新放在名贵却毫无生机的瓷瓶里。
而他,他和那个奴仆一样,无能为力。
可他终究是不甘心,不舍得的。
他想,殿下不会放过他的。
这条命,本就是东宫太子爷赏的。
如今主子要,拿去自是应当。
只是那株,他曾经偷走,隔着衣衫藏在怀里,不敢触碰,唯恐染脏了的,极漂亮极娇贵的花枝,始终是他心底的牵绊。
他不想,不想看她枯萎在瓷瓶中。
……
暗牢里血腥脏污,陈晋已经不知道,这是自己被困在这里的多少个日夜了。
他感觉自己血都要流干了。
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自那日从他身上夺去云乔的玉佩锦囊后再未出现的太子殿下。
暗牢里不见天日,却听到几分外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