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家的冰血暴。此人一出江湖,天下太平,万物都得悄悄的。
“廷廷。”
“嗯,奶……爷爷。”
“你几号回来?”
“我今晚回,明天下午到上海,晚上就到家。”
“嗯,好,一路平安。”
“谢谢爷爷。”
电话又窸窣一阵,蒋季廷屏息听着,丝弦似的传来一声关门的声音,他明显地听到爷爷大大呼出口气,自己也跟着扯扯领口呼出一大口气。显然,奶奶和爸爸都出去了,世界又还给他们苦命爷俩了。
“爷爷,你是不是又惹奶奶生气了。”蒋季廷从椅子上站起来,拿出另外一个手机联系家里的私人飞机司机,告诉他在酒店后面的停机坪等他,一边埋怨他爷爷。“我没有,”爷爷的声音立刻拔高好几度,“我可没有啊,别什么事儿都赖我。”“我暂且信您一回,”蒋季廷寻思着吃点什么再走,继续跟爷爷说,“反正您恪守礼教啊。”他爷爷在那头响亮地“呸”了一口,粗口乱爆:“放你的洋屁吧,你爷爷我每天都好好做人,吾日三省吾身。”他爷孙俩又胡乱扯了几句,爷爷就挂了电话。
没错,蒋季廷这魔王,最害怕的人就是,他的爷爷。另一个爷爷,或者说奶奶。人类生下来都是未进化的犬科动物,从襁褓里躺着起,就开始通过观察和试探等方式探索自己在家庭里的地位。蒋季廷自然也是如此。他从刚懂事起,就认为爷爷是家里的老大,家里人都得听爷爷的。他将爷爷认做自己的首领,但爷爷并非家里的绝对首领。爷爷之上还有奶奶。奶奶是个男人,等于他有两个爷爷,不过不碍事,因为他一般都不敢叫另一个爷爷。他只敢抱着爷爷的裤腿,看爷爷和奶奶说话,眉毛上头都浇过大雨似的淋着一层恭敬温顺。首领都毕恭毕敬的人,蒋季廷更不敢造次,好在奶奶对他一般没有任何指令。
躺在飞机上,蒋季廷想,还好我来赌场前就给爷爷奶奶各买礼物一份,不然真是说不过去。他对奶奶的怕是刻入骨髓的,就跟他的爷爷和爸爸一样。非要深究,奶奶这个人其实没什么特别,可怕就怕在没什么特别上。平常人往往情感都写在脸上,但奶奶不同,任何事儿在他脸上都留不下表情。蒋季廷也就不能琢磨他的想法和情绪,一个人但凡能屏蔽自己的情绪在面部肌肉之外,那必是高手了。???y
在蒋季廷的记忆里,奶奶从未出招过。
他听家里年长保姆八卦,从前爷爷奶奶是离婚分居的,直到他爹蒋曜快上大学了才复婚。还挺时髦,蒋季廷是个直男,自认为不能领会同志群体的爱恨情仇,不过听那意思,爷爷奶奶怕是有不少跌宕过往。蒋季廷躺着闭目养神,他往常都跟他亲妈一样不着家,一年有三百天是在外头旅游豪赌,每年回家的几次都是因为,爷爷奶奶生日,他自己生日,过年,还有就是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他爹妈的结婚纪念日他是不过的,他爸蒋曜声称自己和他妈是灵魂伴侣,不搞这些虚名。今年爷爷奶奶的结婚纪念日更为不同,因为今年是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的金婚纪念日,全家都要到当时他们办婚礼的澳洲去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