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对不起你。”
“……”
每每回忆起这一天,好像连天都是黑暗的。
手背上溅过的温热液体,几乎要把他灼伤。
一夜之间,弑父丧母。
他孤身一人。
命运如此爱捉弄人。
哦。
每个完全无法入眠的夜里,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时,偶尔也会想起,
好像也不是完全孤身一人。
他还有阮嘉梨。
背对着所有人,无视鸣笛声和拉出来的警戒线,挣脱母亲的束缚,明明害怕得不得了,但还要冲到他身边的阮嘉梨。
永永远远相信他,自始至终都坚定不移地,觉得他值得更好未来的阮嘉梨。
红着眼睛,声音颤抖着,说让他等她的阮嘉梨。
可是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他看着阮嘉梨考上大学,从全封闭的环境中离开,看着她入学,看着她上课。
看着她抱着书本在校园里行走,在图书馆反复借阅博尔赫斯的作品,偶尔饭点时也步履匆匆,看着她不用费任何力气,就轻易地成为男生们目光的追寻,和讨论的话题。
和从前一样。
但是……
她好像把他忘了。
她像所有同龄人一样,生活在另一个城市,上课,写论文,聚会,实习,找工作,再到毕业。
她完全把他忘了。
忘记了家属院单元楼下茂密的梧桐树,忘记了自行车座后的橙色落日,忘记了一起回家时,在青砖地上拉得长长的,靠在一起的影子。
她完全不记得他了。
那她从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把他从歧路上拉回来的举动,算什么?
那天傍晚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大喊,说裴时璟,你要好好的啊,你一定要等我啊。
这些又算什么呢?
无聊时的消遣吗?
偶尔的怜悯?
还是针对路边乞丐的大发善心?
年少时的失眠症状在她离开后越发严重,已经到了无药可缓解的地步。
他的一天好像有四十八个小时,清醒的时间的太长,闭眼就是梦魇,夜深时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更恨阮嘉梨一点。
像是农夫与蛇。
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明明救过我的。
你明明可以把我从这样的境地里拉出来的。
你明明说过让我等你的。
阮嘉梨到底凭什么忘掉?
忘掉儿时玩伴和家对门的一场血案,就这么容易吗?
越想越恨。
越想越想念。
他比旁人多出来的时间,都投入了冷眼旁观阮嘉梨的生活中。
好像在这种长久的刺痛中,他才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活着。
他站在遥远的暗处,看有男生给她表白,给她送花,邀她约会。
看她笑盈盈地回应。
心脏底部似乎长出藤蔓,长出荆棘,沿着血管和脉络一路往上扎刺,几乎要把他戳穿。
终于的终于,在那个相见却好似对面不识的下午,他坐在车里,看见她走远,感受着黑色玻璃后,年少的妄念重新卷土而来,像滔天的深色海水,完全将他淹没。
他想对她做过分的事情。
想把她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