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传来,一同带来腐臭,或新鲜的尸体。他的食物有时候是鱼,有时候是这些从铁桶中粗鲁倒出来,‘扑通‘一声落入水池中的尸体。

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被削弱。那些锁链拴住他的鱼尾,沉重地往下坠。但这个水池并不大,也许还没有三米深,以至于他能够被轻而易举地扯出去。

那些看守有时候会用锁链往上拽,将他拖上来。人鱼用鱼尾拍打,挣扎,好几次都有狼狈的看守被折断骨头。他已经不是人类,金发如打湿的海藻一般一缕一缕垂在锁骨上,锯齿般的尖牙露出唇面,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针尖一样小。

那些人像是束缚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将他捆绑起来,在狂乱的挣扎,看守混乱的呼痛声中,一根针管深深插入苍白的手臂上,抽出一管青红色的人鱼血液。

这些看守中,有一个人最为突出。他像一个阴影,在黑暗中隐身,高大,却从来没有人听到他发出任何动静。水牢与他仿佛就是一体。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有一些隐晦的流言蜚语。也许他也是怪物,但众人并不太过惊怖:这座高塔里最不缺的就是怪物。

命运对他们实在苛刻。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一处境地里?但答案或许不是此时最重要的。克里斯沉睡在水面上,半张面孔浸在水里,金色的发丝漂浮在池边,在水中慢慢化开,像丝丝缕缕的水藻。

他的眼睛闭着。有人半蹲在他身侧,从肩膀一侧落下宽大的阴影来。那人的手伸入水中,正用指节勾起人鱼的一缕头发。

克里斯知道他是谁。但更重要的问题却不是这个。他们的身份调换了个个儿,对方也许并不拥有他,但对方一定拥有他的自由。从某方面来说,在这个狭小而阴暗的水牢里对方是绝对拥有他的。

恶龙被给予了由他看守的宝物。与其说是看守,还不如说是他占有这间水牢,以及水牢中的一切。他给他带来食物,有时候是药粉,并且可以对他做一切想做的事:从抚摸头发,到他想做的任何事。他属于他,他是他唯一的囚徒。

克里斯没有睁开眼睛。对方的手移动下来,开始抚摸他的脸颊。

他像是抚摸一只动物一样地抚摸他。最开始的一次触碰发生在几周之前,克里斯刚刚被抽完血,他试图闯出去,但是失败了。他被人送回来的时候被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以至于完全陷入了深度昏迷。

他的脸上因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现在伤口已经看不见了,但对方记得一点那道伤口上暂时凝结的冰凉血珠的温度。克里斯对他来说像是一只大型的野生动物;他因此产生了一种人类对动物时想要靠近观察的感情,或者是反过来。

克里斯时常精疲力竭,或者被药物影响,陷入时醒时睡的沉沉昏迷。他的生活仿佛变成了一大段一大段衔接不上的梦境,光影重叠,在昏绿色的光晕中荡漾着染开,漂浮在池水中。他的记忆经常陷入无意义的空白,使人鱼陷入一种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茫然境地里。他究竟是否在做梦?如果是,那么这个梦境实在荒唐,也叫他难过。

男人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克里斯发现自己也难以说话:变成人的美人鱼失去了她的声音和尾巴,想来也不仅仅是一个童话故事。他的喉咙干涩,枯涸,使用不了人类的语言,使他只能发出一些兽的叫声。

克里斯也慢慢变得像一个野兽。他用手爪野蛮地撕碎,生吃,吞掉血和尸体,在别人靠近的时候发出危险的低鸣。他的背脊弯起来,一节一节地凸显出来,由于消瘦而更加异样,凸在惨白湿滑的后背上。

上帝创造人类,给予他一种灵魂,使他与野兽不同。按照这样来说,他开始逐渐失去这种灵魂。

但对方却开始越来越喜欢他。

有时候,克里斯从潮湿冰凉的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对方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