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沉默着坐回椅子里,暮成雪慢慢两手撑着跪在地上,捱过一阵痛后对护士摇了摇头。

“我不打了……麻烦你回去……不打了。”暮成雪对着周肆的方向说,“别给小妈打电话,她一个月才两千多……”

暮成雪被送进产房的时候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荀铮按部就班地给他推腹,听到他嘶哑的嗓子还在叫,安慰道:“忍一下,快出来了。”

“医生……你能不能……”

“怎么了?”荀铮俯下身听他说话,“没劲了吗?我可以给你补充点葡萄糖。”

“不是……你能不能……就让孩子出来”

荀铮没听懂,“你放心,我肯定能保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你听我指挥用力就行了。”

“不是……你让孩子出来就行……我不想出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荀铮趁其他人没听到,赶紧劝他,“你听我说,我让你使劲的时候你就使劲,很快的……”

“我……我已经看到了。”暮成雪眼睛被无影灯照得发亮,“我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去上大学,做医生,结婚”

“我看着你……就像把我想要的一生过完了,现在的我不想要,就不要了。”

荀铮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动摇。

让暮成雪死太简单了,他很清楚顺产过程中的忌讳,让暮成雪活着也很容易,只要按照标准的助产流程,他可以让母亲和孩子都顺利地出产房。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对的。他的使命是救死扶伤,但是暮成雪不想活下去,他最不该做的就是擅自终结病人的生命,但是这是暮成雪梦寐以求的。

他知道,暮成雪家庭不幸,亲人离散,身不由己,活着对他而言很痛苦,死亡虽然也不是那么愉快,但一瞬间就可以结束。让暮成雪死在产床上,是最合理也最仁慈的,不会有人怀疑,不会有人在意,所有人都能得到最理想的结局。

只有他,会在每个午夜梦回良心不安。他是杀人凶手。

“对不起。”他对着暮成雪空洞的眼睛,告诉他,“我不能这么做。”

宫口已经开全了,孩子的胎发在穴口若隐若现。暮成雪却没力气了,徒劳地张开腿,在护士急促的叫声里慢慢合上眼。事到如今靠母亲的力量肯定是不行了,荀铮示意护士按自己的指挥推腹,手术刀剪开穴口,撑得发白的产道刚渗出血迹,就娩出一整个胎头来。暮成雪在昏迷中都身体一震,显然痛到了极点。荀铮赶紧示意护士加快速度,孩子整个离开身体时除了带出来一条脐带,还有大量的鲜血,他一边止血一边伸手进去,把子宫里的胎盘弄出来,他能感觉到暮成雪的身体在痛得发抖,连带着他的手也在抖,尽管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孩子一出生就被周家人抱走了,暮成雪安静地躺在床上,被推到病房里,孤零零地等待醒来。他正想着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就看到下一个产妇被推进来,只好叹了口气,换下手套继续工作。

周肆最先来找到荀铮,开口就问:“他什么时候能生下一胎?”

“不着急。”荀铮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问,重男轻女的婆婆和丈夫在这个年代也是很多的,自然知道怎么回答最能平复家属的情绪,“起码出月子前不能同房,出月子之后恢复排卵自然就能要了。”

“什么时候恢复排卵?”

“你问我不如问暮成雪。”荀铮平静道,“母亲的身体本能会让她们在最合适的时候受孕,否则怀上了也会自然流产。”

“没有任何医学手段能加快这个进程,你要是想快点,还不如给他多补充营养,找个护工好好照顾他。”

“荀医生,你觉得我挺过分的,对吧。”

荀铮心想你自己心里还没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