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没说,拿起外套就走,到门边定了定脚,状似还笑了下。
隔了会儿,佣人又来叫人。我和韩多恢结伴进去,韩老头随意抬了个下巴,示意我们坐下。
病人气色还没恢复过来,灰扑扑的,说话却不浮,一字一句保持着条理。
他宣布道:今天的事就让它翻篇吧,园丁当日开除,往后谁也不许提。
“我和你母亲不离婚了。”他对韩多恢说。
韩多恢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问出一句:“他怎么做到的?”
韩老头笑眯眯地指了指脸颊,那上面印着个口红印,火艳欲滴如同灰烬里开出了朵花。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立着支口红,打开盖子旋转两下,只见一截暗桑红色的柱体蛇信子似从下面吐出来。
“不要步爸爸的后尘。”韩老头看着那条蛇信子吐出来又缩回去,朝韩多恢叹了口气。他脸上含着笑,默认了自己的屈服。
韩多恢听话却又茫然地点了点头。
秘书叩了三下门进来,把几张文书铺在床边的小圆桌上,用两支笔压着。定睛看去,是我与韩多恢两人的离婚协议书。
“签字。”韩老头命令他儿子。
当爹的开悟,却由儿子来践行,不止韩多恢,我都有些错愕,两人集体忘了取笔,笔由秘书拿起递了上来。
韩老头盯着韩多恢执笔的手,努了努嘴。“一代人要比一代人进步,签。”
签完协议,我用那支口红涂了嘴,先在韩多恢脸上亲了一口,又在韩老头另外半边脸颊上对称地亲了一口。
我的人生难题都得到了合乎心意的解决,没有了阻力,走路都觉得轻盈。
或许太轻了,到了家父亲正在招待客人,洋洋来了一大群人,我从露台下阶梯打招呼,脚下晃了个神,狠狠摔了下去。
很多人看见了,没看见也听到了,这一声摔得震撼不已,排山倒海似的。
刚一摔倒,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我就自己站了起来,动作敏捷得仿佛地面装了弹簧,起身时脸上还在笑。
周符从身后牵了牵我的袖子,说哥哥,你手上流血了。
不但手上蹭开了一大块皮,回到屋里撩起裤脚,膝盖上也血肉模糊。奇怪的是竟然丝毫不疼,只感到衣裤热热地湿了。
清理完伤口,我轻车熟路往浴室方向走。
周符跟在后面絮叨个不住,劝我不要下水。我听不进,也不理睬,一心只想爬进浴缸里,使身体尽可能沉入水里,沉入到安逸的世界里去。
他拗不过我,只好陪同。
伤口不能沾水,于是把摔伤的腿架在浴缸上。周符默默无言用浸湿的热毛巾又搓又敷抚慰我的身体。性器官垂在分开的腿间,热水泡得发粉,他出于好奇般拉起来瞅了瞅,那家伙和主人一样无动于衷。
“真不疼吗,”为了掩饰窘迫,他轻咳一声。“我是说腿。”
我木木地摇着头。
不疼,甚至于酥酥麻麻,有种失真的飘逸感。
洗过了澡,周符放下窗帘,铺开被子,忧心忡忡守了会床才走。他一走,疼劲才上来。
我原以为经历过生产,再有疼痛都不足挂齿,可是当前的疼与生产时生辣的撕裂感又迥异,不能单用程度做比较。我整个人仿佛被一
辗转反侧,动起来疼,不动也疼,动起来是不均匀的灼烧,不动是平摊着受烤……只是跌了一跤而已,怎么会这么的疼。
我吞下药片。一片睡不着就两片,不记得吃了多少片,终于解脱出去。
睁开眼,到了一个雪白的世界,雪白得只剩下空气。
盖在身上的被子换成了竖条纹,我因为过量服药被送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