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走的白冬梅让岸上围观的村里人看够了热闹,最后还是安顿好外婆的周檐纵身下水,将自己母亲捞上了岸。
那天之后,白冬梅受凉生了一场肺炎,接着就像开化似的,不叫也不闹了。她记忆恢复了不少,和正常人一样在家中做起家务、照顾起行动不便的外婆,还嘱咐儿子最后三周时间安心准备高考,一定能上个好大学。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风波已经过去时,她却毫无征兆地吊死在了家中的房梁上。
周檐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急救车和警察赶到时,他没哭也没闹,只是呆滞地坐在双眼暴突、舌头外伸的尸体旁。那些因痉挛和大小便失禁而产生的污秽,一大片糊在周檐身上,在五月末的闷热天里熏蒸出极不可闻的恶臭。
总之死得是很不体面。
至此以后,周檐没再说过一句话。有人说他已经被吓傻了,有人传他脑子里也遗传了些毛病,还有人抨弹他一滴眼泪不掉实属不孝,估计早就在期盼这个碍事的精神病妈妈早点归西。
想到这里,赵白河将黄表纸往火盆里一扔,又看了眼靠在自己肩膀上打盹的表弟。原本话就不多的表弟现下更沉闷了,赵白河叹了口气,伸手从后面搂紧了周檐的臂膀,让表弟能更近、更稳地靠在自己怀里。
他们两人唯一一次离开火盆,是去镇上为白冬梅办销户手续。
办丧事的那几天,天天都晒着大太阳,从村子到镇上的那条新修的水泥路被烤得青烟直冒。赵白河趿拉着人字拖跟在一言不发的周檐后边,他陪着周檐几天没睡,脑子昏昏胀胀,走得也有些乏力,只感觉火烫的路面歪斜畸扭,胶融了一般,在吃他的塑料鞋底。
他和周檐一路走到镇派出所,户籍窗口,将死者资料递交过去。周檐坐在柜台边上填表,亲笔书写母亲的生前信息,赵白河站在表弟身旁,身上刚起的汗被屋内的空调冷气吹透,帮着工作人员一份一份地清点资料。
小姨的身份证剪下一个角后便被退还回来留作纪念,小姨的死亡证明上红色印章刚好盖在了自缢窒息的正上方,掉了壳子的户口本里,也被抽得只剩周檐那薄薄的一页。
赵白河接过户口本,却发现身旁的表弟不知何时开始,一动不动停了笔。他顺着表弟凝滞的目光看去,在民警身前斜放着的电脑屏幕里,是一份陈旧的、没来得及更新的户籍档案。
旧照片里的疯姨妈还年轻,没有被药物折磨出的臃肿体态和无神双眼。柔软光润的卷发,嫣然甜蜜的笑容,总算是让他想起了自己和周檐初次相见的新年,那个喜欢鞭炮和网课,无忧无虑的表弟,也想起了那晚和自家老母吵起架来,气势凌人不输威风的得瑟女人。
赵白河眼底涌出一阵酸楚,心想这姨妈怎么就舍得走了,户口一销,跟没在人世住过似的。
周檐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屏幕里那张照片,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被牙齿咬得更加惨白,红丝丝的双眼上蒙着层水,颤抖的鼻息,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失调。赵白河刚想拍拍周檐肩膀安慰下,手下却一空这几日来一直安安分分、声也不吭的周檐将笔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飞跑出了派出所。
“周檐?周檐!你要往哪儿去?!”
赵白河对着里外摆动的玻璃门大叫,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再怎么疯癫,亲妈就是亲妈。
赵白河一把抓起面前的资料,对着民警道歉说:“不好意思小孩子受不了刺激,我们等下再来办!”
赵白河捧着一大堆单子本子,紧追表弟奔了出去。兄弟俩一前一后穿过街道。赵白河没管那些被撞得趔趄、破口大骂的路人,也无视了向他打招呼的社会兄弟,只盯着表弟那时大时小,却怎么都追不太上的背影,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水泥路两边的泥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