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白河差点给整岔气,他拖带着这个笨蛋表弟,脚下步子更快了。今年春节的天气比以往都要温暖些,油菜花开得奇早,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翻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波浪,他俩在高高的油菜地里飞跑,花粉的粒子被撞得四处散逸,漩涡一样搅到一起,朝着高天之上涌流而去。
二人经过一根又一根的水泥电线杆,头顶的细长黑色电缆划开天空,无限、无限地延伸向不知何处的远方。赵白河跑得脑门直冒汗,却觉得开心,觉得自由,他紧攥着表弟的手腕,一边跑,一边快活地放声大笑起来。
年轻小子体力就是好,看守果园的老大伯没一会就被甩没影了,他俩气喘汗流地找了个高处的石头坝子,坐下来享用劳动成果。
这种脐橙皮不好剥,赵白河就直接连皮带果肉大力掰开,再分成八分之一的小瓣,递给周檐。
周檐头发里还夹着片油菜花瓣,浅米色的袄子上到处都是尘土脏污,好几个地方还被炮仗炸出了小洞。他伸手接过带皮的橙瓣,两只手捏着,像啃西瓜一样啃了起来。
赵白河问他:“甜吗?”
周檐说:“甜。”
就是嘛,刚摘下来的橙子才是最甜、最好吃的。
赵白河甩了甩手上的橙子汁水,望着天上纯白得不真实的浮云,又问:“比写作业好玩吧?”
周檐随即重重点头,回答道:“好玩。”
然而后边的事情就不怎么好玩了,他俩中午到回家,板凳都还没坐热,看守果园的老伯便亲自上门兴师问罪起来。
这个老伯头发都快白完了,眼力却相当之精准,从一大堆的小屁孩中一下子就指认出了赵白河和周檐。
罪犯落网,监护人白夏莲和白冬梅一顿赔钱道歉之后,便开始各自收拾起自家的逆子。
赵白河不知道大城市人周檐是否接受的是比较素质的教育,但反正白夏莲管教他的方法一直都相当简单粗暴。她借用了别人家的扫把棍,抽得赵白河满房间乱窜,嘴里骂骂咧咧:“狗东西!带谁鬼混不好!偏偏带着那个周檐!”
赵白河早就摸清了他这位慈母的脾性,一句话也不往回顶,嘴上老实得跟老九的弟弟一样连连认错请罪。他护着打起来疼的要害,偶尔被揍到下屁股让他妈解解气,心里想的是反正白夏莲等下还得帮着别人烧饭,应该也没太多时间在他身上耗。
一顿教训之后,赵白河便被锁在房间里头反省,他趴在床上捂着屁股,感觉今天的白夏莲格外生气。他明明已经滑跪得够快了,但白夏莲还是把他屁股都揍肿了才勉强消火。
这也是当然的,因为他之前为了维护周檐,在向那位老伯诚恳道歉的同时,还主动承认了是自己怂恿的这个单纯表弟偷东西,让他老娘在自己妹妹面前大扫颜面。
他都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房间外头的白夏莲和白冬梅又干起来了,白夏莲妖声怪气地又去挑事:“我看你那个儿子随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小时候就偷橘子,长大了还不得去偷别人家姑娘啊?”
白冬梅闻言又火了,回骂道:“那他妈还不是你家那个没教养的……”
赵白河觉得这两个炸药包一天吵架无数次简直莫名其妙,他把头埋到枕头里,想着反正现在都被锁着,干脆一觉睡到起来吃饭。
然而还没酝酿出困意,他便听到有人在敲他的窗户。
他撑起身子扭头过去,看到周檐正站在窗外,向他挥舞着手。
下床走过去打开窗户,冬日的冷风呼呼往房间里灌。
周檐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却从整洁的口袋里翻出了把灰头土脸的炮仗,问赵白河:“出来玩吗?”
赵白河看着这个刚认识半天的表弟,勾起嘴角笑了笑,想都没想就回答说:“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