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都画上了很逼真的老年妆。”

应隐回忆着,还能清晰地想起商陆和柯屿相对而坐的那个画面。商陆很紧张,几乎想从房间里逃开,但最终他们面对面地坐下了。她叫走了化妆师和助理,最后,亲手为他们轻轻掩上门。

在这场玩笑开始之前,她曾经问过柯屿一个低级的问题:“商陆会不会对你失去兴趣?短暂的。”

柯屿是那么严肃地反问她。

“柯老师问我,‘应隐,你对爱情的定义是什么?新鲜的皮肉,永远光鲜的外表,永不褪色的美丽?’”应隐仰起脸,“那个瞬间,我感觉好像被他批评了。”

“那你呢,怎么回答?”

应隐抿着唇微笑起来,深吸一口气:“我说,确实,我可没指望找一个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还能继续爱我的男人。”

商邵一怔,垂阖的眼眸下,深深久久地看着应隐的脸。

“这几天,越是被各种语言各种修辞地夸赞,回来后,看着镜子,我就越是想起你。我也会老的,也会变丑,也许抑郁症又复发,我会变消沉,因为激素变胖,身材走形,皮肤暗淡无光。或者因为退圈了,上天不再钟爱我,我不再苗条,纤细,比不过那些年轻的少女们,也许也比不过同龄人。”

应隐牵握住商邵的胳膊,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注视着天花板的目光似乎看到了遥远以后。

“是不是会有那么一天,你走回家,在那一个瞬间,你忽然察觉到一直以来被你忽视的事实,在家里迎接你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你记忆里的模样了,她的双眼一点也不明亮天真了,脸庞看上去浮肿而世俗。在你意识到的这个瞬间,你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认识过她,你很惶恐,一种厌恶不受理智控制地翻涌上来,让你转身离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或者,也是有预感的。可是我们都假装刚刚那一瞬间的变故没有发生过,坐在晚餐的长桌两端,心照不宣地把日子过了下去。”

“应隐。”商邵认真地念了声她的名字,眼神微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生气了。”应隐揭出事实。

“我生气了。”

“我也怕过。”应隐从他枕边翻身坐起,看着商邵,一字一句说:“我也怕过。”

一辈子很长,真的经得起蹉跎吗?

一辈子的事很多,真的可以同舟共渡吗?

也许对于婚姻,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其实是长得要命、长得无聊的日子呢?

应隐跪坐着,两手搭在身前,“商邵,我照镜子时,怕得要死。”

她鼻尖一酸,但很努力地自控住了热泪,莞尔时,手腕被他拉过,猝不及防地摔倒进他怀里。

他就着姿势,将她抱得死死的。

“我不会,”他屏着气息,声声清晰:“不管你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像你想的那样。”

应隐折着腰,仰着脖子,明明是累而怪异的姿势,却迎合着,也合腰抱住他:“你是不是又生气,又愤怒,又难过,又心疼?”

“是。”商邵不假思索。

“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商邵蹙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怕我在你身边待久了,对你所处的这个光鲜亮丽又无聊的世界感到厌倦,得过且过。”

“我……”商邵哑声,无法反驳。过了片刻,他哼声低笑了一下。

“怎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

心脏在胸腔内沉沉跳动,一时紧,一时松。

“你教的,”应隐眨眨眼,“讲道理时,要摆事实、举例子,一句一句不慌不忙。”

其实她真的怕过。可是因为注视她变老的是他,于是变老也成了一件幸福的、值得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