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河口的大牢可不是给员工们住的房间,都有火炕,犯人住的大牢四面都是墙,只有几个巴掌大小的透气孔,里面也没有火炕,只有地上铺的凉席和稻草,这么冷的天,还是在河边,光是每天地面升起的潮气,都让人受老罪了。

就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江天旺想到监狱那样的环境,都忍不住打哆嗦,仿佛已经感受到地面的潮气已经侵入他的膝盖,宛如无数根牛毛针在他膝盖、腿骨、肩膀里面的搅动一样。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说话,别的干部是不敢说,你能说啥?说不遵守上面的号召吗?

还是许明月用食指轻轻敲击了两下桌面,笑着说:“不过上面的命令咱们还是要执行的,不是不能停下劳动吗?咱别的做不了,写春联总行吧?咱们大队部的春联就换成‘三十不休拼劲在,初一继续热情高’,大队部的后门上就贴‘三十不停站,初一接着干’,还有学校,外墙,我们蒲河口监狱的春联我都想好了,就贴上‘除夕无休争朝夕,新春鏖续战春秋’,要真有红小兵来到咱们临河大队和蒲河口检查,谁能说我们临河大队没响应领导们的号召?”

一番话,又把大队部的干部们给干沉默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江天旺也无奈地笑了,说:“还有你这样干的?”

他没有说不行,那就是默认了。

他叹息了一声:“我晓得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我也不是不把大队里的人不当人的人,也是上面有命令我们得执行,只是这事我们自己晓得就行了,谁要大嘴巴把事情往外面说……”他目光犀利的看着大队部在座的所有干部。

他倒是不担心许家村的人,但江家村四房从来不合,这里的干部中就有江家村四房的干部,还有施胡万三个村子的干部,这三个村子因为小,在临河大队一向没什么话语权,比较边沿,又靠近石涧大队方向,要是他们口风不严,漏了出去,引起了村里麻烦就不好了。

江天旺别看平时看着和和气气好说话的样子,毕竟战场回来,杀过人的,又哪里真的是好相与的,被他这么一看,大队部里的其他干部们连忙表示:“孬子才会往外面说呢!这种事谁会往外面说?”

“就是!这大冷的天,要真出去挑堤坝,挑石头,死了人算谁的?”

整个大河以南,现在就只有蒲河口建了个小卫生所,还缺医少药的,真要冻感冒,那是要人命的!

他们也不想吃糠皮啊!

就是三年干旱时期,他们大队都因为多了三千多亩良田,都没吃过糠皮,现在大队里比过去多了七千多亩良田,每年丰收的稻谷、红薯、麦子都吃不完,日子比以前也不知道要好过多少倍,现在再让他们吃糠皮?他们哪里吃的下去?

就算他们吃的下去,家里的孩子们吃糠皮能咽的下去?

农村虽淳朴,但能当上大队干部的,就没几个真孬的!

江天旺严肃的盯着他们:“不光不能往外面说,就是家里人最好也都闭上嘴巴!”他突然问大队部的干部们:“要是有人问你们过年吃了什么?”

许明月斩钉截铁的说:“吃糠皮!吃草根!吃树皮!”

“对对对,吃糠皮,吃草根,我们吃的都是草根煮树皮!”

“我们吃的都是草根,都是树皮!”

忆苦思甜饭,可不就是煮糠皮,煮草根,煮树皮吗?

江天旺笑看了许明月一眼,又问:“那你们过年都在干嘛?”

这下子大队部的干部全都学会了,都用肯定的语气说:“还能干嘛,当然是响应国家号召,在挑堤坝,在挑石头了!”

“是是是,我们年三十年初一都不停歇,全都去挑提拔,挑石头去了,大雪里还在刨冰!”

大队部的人都默契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