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又说不出,这人可疑在哪里。
他向来都是这种姿态,眉目极浅,面容却深邃,下颌高高仰起,俯视之间,尽是目中无人的冷漠。
他的笑也从来都是,似嘲的、凉薄的,撩起眼皮淡淡一瞥。
好像跟往常也没什么区别。
江蛮音对他真的没什么探究欲。
平日的你推我往便罢了,她实在没心情思量这人经历什么,在想什么,或是又起了什么别的兴致。
她对薛止的笑不好奇,对他的伤痕也不好奇。
江蛮音不想触碰他。
薛止想羞辱她,那么辱一寸,或辱一尺,其实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细嚼慢咽亦或大快朵颐,也都没甚区别。
她少时很能忍痛,现在也很能忍受羞辱。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成长。
她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
后宫冷清,能留下的侍女太监也讷言敏行,一个个都像纸人,在她面前半点气儿都不敢透。
曾有个欢脱伶俐的女官,会簪花绾发,有清铃笑声,那是江蛮音最喜欢的侍女。
可她太过聪明,察觉到她和薛止的往来。
死在了一个并不瓢泼的雨夜,悄无声息的。
江蛮音猛然惊觉,其实她入宫这些年,手上已经有了很多条人命。侍女、太监、还有不满于祁衡的官员,包括即死的太皇太后。
她手上已经沾了好多血。
这并不是最恐怖的。
而是她恍然也习惯了这种方式,这般利落、干净,毫无感情的处理方法。
听到杀了便是,无用杀了便是,阻碍祁衡阻碍前路的人,都杀了便是。
真的太像某个人。
和薛止逐渐趋同这件事,让她好慌张。
她很怕自己会忘记当年那个,坦坦荡荡,迎朝暮之光,在书院执卷读习,在武场潇洒骑射的自己。
灵光一现似的,她突然想问。
江蛮音,弓箭现在,该如何搭起了?
*
刀枪剑戟,不太可能出现在后宫。
但后面有鹿鸣宴,那是往年春猎的酒宴,是整顿禁军,树立皇权的好时机。
也是祁衡登帝的第一次春狩。
那日,资质尚可的青年武官和勋贵子弟,都会伴驾一同围猎。江蛮音身为后妃,也应出席。
原本她是准备避着苏临砚,称病不出的。
江蛮音看了看自己的手,柔软纤细,白皙动人。
多可惜呢。
江蛮音不能在皇家校场露面,她派人寻了弓箭,在御花园设了小型武场。不能御马,也不可能耍枪拿刀,便只能射箭了。
这后宫现在是她做主,那快疯了的太皇太后管不了这些。
祁衡也只希望她高兴。
雪已经化尽了,树枝横斜生长,风吹过,有淡黄的嫩叶绽开,雀儿啁啾,柳枝摇曳,是半斛春色。
江蛮音戴上扣弦扳指,挽弓瞄准草靶。
身旁的侍女们噤若寒蝉,生怕呼吸扰乱了她。
江蛮音屏住吐息,微眯双眸,手臂舒展之间,弓弦嗡动,离弦之箭霎时射出,正中准心。
身后扬起了略带惊讶的掌声。
这把弓太沉,她适应了好几天,好不容易才射准一箭,下人们陪她许久,如今看主子成功,也不免叫好。
江蛮音给了些赏银。
她终于在熟悉领域中获得了点愉悦。
江蛮音起了兴致,对她来说兵器都如故友,只要摸准习性,再多练习几次,就能达到浑然忘物的境界。
春寒都阻挡不了她心中的轻快。
江蛮音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