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
她略坐了坐,等着刘郎中把盖过印的文书转交给她后,便起身告辞了。
听王宽此言,他分明早已脱了农户身份,举家从商了。
那么他名下那二百七十亩田地又是从何而来?
郁仪没有问他和周朔平的关系,也不想让他提高警觉。
民间常用“诡寄”二字来形容这件事。
想来周朔平也在靠此举,将自己名下的土地挂靠在这些进士身上,以此逃脱赋税。
但是单以这些论罪,也不过是罚没些金银,归根结底,只能算是小范围内的官商勾结,并没有触动到根本。
转一日,太后传她来慈宁宫回禀此事的进展。
郁仪走进西暖阁时,赵公绥竟也在场。
他与太后各坐在长桌两侧,手边也放了一摞奏折,看样子是在帮太后写票拟。
桌上的白瓷瓶里两支金线莲亭亭玉立,另摆了一块太湖石。
风摇翠竹,帘幕半遮,赵公绥写过一张票拟夹进奏折里,而后推到太后面前。
太后批完手中那一本,顺手便接过。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却好像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无数次。
是一番安静融洽又祥和的光景。
郁仪给太后行过礼,又对赵公绥问好。
“抚州那边是如何说的?”
“抚州知府的确侵吞千顷农田,只是刑部说这些官吏对于抚州知府篡改黄册之事,并不知情。”郁仪道,“余下的还要再审。”
太后看向赵公绥:“赵首辅以为呢?”
赵公绥似是对抚州知府的事并不关心,只淡淡道:“若不是他,又会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权力将黄册篡改,甚至不惜将引火之物掺入黄册中,意在不轨。更何况,若不是抚州知府所为,他又何至于畏罪自尽。”
“了结在他身上,也不算是冤枉他。”
对于赵公绥的话,太后未置可否。
而郁仪心中却警惕起来。
赵公绥虽未明说,却意在匆匆结案,纵然证据不足,依然想将罪名尽数落在抚州知府的头上。
刑部拿不到口供,若强行定罪,亦要费上一番流程上的繁琐周折。
即便如此,赵公绥依然希望尽快结案。
关于周朔平的事,郁仪一直犹疑着要不要告诉太后,显然此刻并不是个好时机。
太后听赵公绥说完,又看向郁仪:“和刑部说吧,再审上两轮,若依然审不出什么结果的话,就让刑部拟状子吧。咱们总也不能一直把抚州各县的官吏都扣在京师里。”
走出慈宁宫的门,外面的日头刺得人眼睛发酸,郁仪走下丹墀,却又有些踟蹰。
没有人把矛头指向周朔平,如果不是张濯让秦酌去查周朔平的事,只怕这件事难免最终要落在抚州知府的身上。抚州知府有罪,但罪不至死。
真正有罪的人,是想以别人的命换自己太平的人。
周朔平到底是真善人还是伪君子,还需要进一步考证。
郁仪想写信给秦酌,让他秘密从官府中调出周朔平名下田庄上,有多少是民籍,有多少是佃户,又有多少是从民籍变成佃户的。
以此,可以推断出在这五年里,有多少人扛不住本不属于他们的高额赋税,主动或被迫卖掉了自己赖以为生的土地。
在郁仪的头脑中,从州府到各县的官员网络从未像今日这般清晰可感。
那些读过的书、走过的路、书卷上的白纸黑字都如同生长出了翅膀。
要查。
要拨开那一双双阻拦她的手,要用刀锋割破昏与晓。
虽九死而犹未悔。
她踅身重新踏上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