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神色是如此哀伤,两行泪珠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看着赵公绥错愕的目光,她的悲伤难以遏制。

只有太后自己明白,她是因为什么而落泪。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杀了祁瞻庭,还有一句话含在喉咙口难以道出。

下一个死在我手中的人,会不会是你?

可这句话,她不能说。

太后静静地看着赵公绥,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这一幕在赵公绥的眼中,却像是倒退了数个春秋,回到了兴平末年的暮春。

她再难过都不哭出来的时候。

这一次,赵公绥没有像过去那样站起身,走到太后身旁来开解她宽慰她。

他像一名合格的大臣一样,站直身子,对她俯首躬身:“请娘娘节哀。”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天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直到将那些深宫岁月彻底掩埋才可作罢。

太后用帕子轻轻擦去眼泪:“想不想回慈溪?”太后还记得赵公绥是宁波府慈溪人。

“哀家可以调你离京。”

“多谢娘娘厚爱。”赵公绥自然明白太后的言外之意,她是希望他自请乞骸骨,远离京中的是与非。

“只可惜臣已经回不了头了。”他终于也把话说在明处,“娘娘信不信,离开京师后不出三日,臣便会横死街头。”

“臣可以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也可以死在大齐的刑狱里,甚至白绫毒酒,都无所谓。但臣不能死在奸佞宵小的暗算下,也不能死在逃跑与流亡的路上。”赵公绥对着太后拱手,“还请娘娘成全。”

太后良久之后才说了个好字。

她从手边的果盘中拿了一颗贡柑:“哀家记得你爱吃,给你回去路上吃。”

赵公绥捧着这枚贡柑,手掌微微发颤。

赵公绥低声问:“娘娘方才的眼泪,可曾有一颗,是为臣而落下的?”

身后久久没有回答,赵公绥缓缓走了出去,就在他即将迈出正殿时,身后隐约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走出慈宁宫,赵公绥沿着跸道缓缓向西行。

这一路,他剥开贡柑褶皱的外皮,掰开一片放入口中。

这时节不产贡柑,吃起来尚且酸涩。

他一开始连吃几瓣,渐渐又放缓了速度,似乎是舍不得多吃。

最后一瓣贡柑被他拿在手里,到底没有送入口中。

*

送祁瞻庭上路的毒酒是周行章亲自送去的。

他才走到门边,一名小内侍匆匆走来对着周行章耳语几句,周行章走出宗人府的门,便看见了郁仪。

郁仪亮出祁瞻徇曾经给她的那枚玉佩:“下官奉陛下之命,想要对梁王再说几句话。”

这枚玉佩让她在京中各处都畅通无阻,既让她可以去馆驿见顾道平,也能在宗人府再见祁瞻庭一面。

周行章点点头:“我可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郁仪说了一声好,便走进了宗人府的院子里。

祁瞻庭尚不知死期将至,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顾及着祁瞻庭是皇亲,故而哪怕如今他已是将死之人,仍为他保留了一份最后的尊荣。

祁瞻庭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如今,你可如愿了?”

郁仪平静地看着他:“如愿的人不是我,而是王妃、是黄老翁、是韩氏和她丈夫、是夏源渤、是刘司赞、是王以骋,是每一个因你无辜而死的人。”

“王以骋不敢招认你,可真相王爷只怕比我更清楚。你勾结北元,不惜害了这么多条人命,不惜为弄权而杀死自己的妻子,如今他们正在泉下等你相见。”

郁仪语气冰冷,神情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