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顾氏颇得人望,近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如今这群士子们只顾着将矛头指向梁王,但已有人提出,朝中一人得贵则举家得贵,言外之意,无非是直言选贤以权、而非选贤以能……”
太后很明白大齐如今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困局。
一旦士子们的势头遏制不住,只怕要有燎原之势。
可若她真因此而重责了祁瞻庭,那么顾氏在清流中的地位也会随之大幅提升。
太后并不希望清流的地位过高,也不想让这些文人的清谈误国。
她更想牢牢将皇权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可偏偏顾道平不是个善茬,他击登闻鼓就是为了博名望。
若没有这封假遗诏,太后或许对祁瞻庭并不会赶尽杀绝。
纵然他杀人、弄权、结党。
可祁瞻庭终于触动了她心中最后的底线。
夺位。
这是太后绝不能容许的事。
她何尝不知道脱火赤的狼子野心,祁瞻庭不惜与之勾结,甚至生下了那个带着北元血统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太后汗毛耸立。
“你们都退下吧。”太后对着大臣们说道。
待大臣们都退了出去,邓彤史为她取出瓷瓮,又引来灯烛点燃这张诏书。
在飘渺的火光里,太后又像是看到了先帝的脸。
她在心中道:为了维护我儿子的统治,我不得不对你的儿子下手了。这些年来,我一心护佑着他,一方面是因为我姐姐,另一方面也为了不辜负你对我的信任和扶持。可你先我而去,我留在这世上的身份便只剩下太后和母亲。从这二者中,我也只能做出今日这般抉择。
看着火苗将纸页彻底舔舐殆尽,太后拿起朱笔缓缓写道:
梁王瞻庭,素受皇恩厚赐,本期忠诚辅国,敦睦宗亲。然背德失道,暗结逆党。此逆乱之举,罔顾宗亲之义,离心离德,不得宽贷。
国法不可废,纲常不可乱。特赐汝鸩酒,以全宗室颜面。
懿旨写完,她亲自盖印,交给周行章:“去宗人府宣旨吧。”
周行章领命而去。
“等等。”太后又叫住他,“再把赵公绥叫来。”
很多事原本都是有迹可循的,譬如太后对于赵公绥的疏远。
在等他入宫的时候,太后心中想到了很多很多事。
比如她与赵公绥的初见。
记忆中,他还是那个轩然清举的年轻辅臣。
彼时他不是首辅,她也不是太后。
赵公绥一身绯袍站在红墙前,对着她长揖,口称娘娘千岁。
她站在先帝身边,随先帝一道叫他免礼。
那时他们两人之间守着君臣那条线,从来未曾逾越,直至先帝晚年沉疴难起之时。
时局把他们两人一起困在这帝台危宫之间。
同患难的情谊,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
但江山社稷的担子压在她肩上,她心中能留给感情的地方太少太少了。
太后用香叉拨弄着瓷瓮中的余烬,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
脚步声渐渐响起,太后没有抬头:“坐吧。”
赵公绥已经很久没有得蒙太后的私下召见了,如此对坐慈宁宫,让他只觉恍如隔世。
听到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声,太后终于抬起头来。
如今的赵公绥,左膀右臂日渐凋零,虽然还担着首辅的名号,却早已没了当年的威势。
面前的赵公绥显得苍老了太多。
太后静静端详着他,倒是赵公绥神色一哂,轻轻掩面:“老朽之人,娘娘不看也罢。”
此时的太后正当盛年,就像是一朵雍容的牡丹开到最馥郁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