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命本不该被如此轻贱,可偏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那么做了。
卤簿仪仗在黄昏时入了大明门,隔着几条街就已经能听到正阳门外沉闷的登闻鼓声。
如同急风骤雨,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顾氏郎主已经敲了大半日,似乎有些力竭,但依然没有停下来。
郁仪跟着车驾进入内城,太后和皇帝的轿子直接进了慈宁宫。
她回到科道衙门,许奚已经在等她了,这次西山围猎他并没有去。
“在你伴驾的这两日里,周指挥使已经将王以骋审过了两轮,口供太长我就不给你全看了。韩氏的确是被冤枉的,过几日她就能被开释了,她对你感恩戴德,几次想要谢你。夏源渤罪不至死,但参与了这批军械,还要再审。但王以骋始终不肯供认背后主使,周指挥使已经上了重刑,他在前千户所供职多年,自然知道其中的猫腻,也知道周指挥使必不敢将他刑杀而死,所以不肯吐口。”
许奚此人说话速来不带感情,只阐述一个又一个事实。
郁仪沉默地听完,许奚继续说:“你也知道,这个案子是由傅次辅在管,他的意思是要查一查当时是谁逼供的韩氏和夏源渤。”
“查出来了?”
“查出来是。”许奚道,“是郑合敬。”
郑合敬是司礼监的秉笔,也是掌印高世逢的干儿子,过去随侍太后的日子也多,平日里腼腆安静不爱说话,看向太后的目光时常带着赤诚的灼热。
听许奚说完,郁仪反问:“这件事你如何看?”
“我如何看?”许奚重复一次,“这明摆着是高世逢想借机给锦衣卫一个下马威,郑合敬也不过是他的棋子而已。谁让周行章御下不严,把这明摆着的把柄送到高世逢嘴边去。”
他啧了一声:“傅次辅这回只怕要和高世逢硬碰上了,高掌印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郑合敬他是一定要护到底的。若傅次辅真要拿人,你不是给高掌印打嘴巴吗?”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郁仪眉心皱了起来,傅昭文也是个有名的倔老头,非得分个是非对错不可,尤其是这种刑讯逼供造成的冤狱,他必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可高世逢岂是好相与的?
这些年他追随太后,俨然如同内相一般。
别说是动他的人,即便是有人多弹劾一二,他也要与人好好论一论长短。
见郁仪认真思索起来,许奚不由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过去我和你一样古道热肠,恨不得烧干了自己。现在才知道那是最傻的事,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帮得越多越容易陷进去。官场上,能把自己撇多干净就撇多干净。能者多劳,多劳就多错。如今我便信奉那唯一一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许奚一口气说完这些,猛地顿了一下,然后啧了声:“你看,我现在就是在多管闲事。”
他摆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瞧着办吧。”
他将手里的卷宗撂下:“我说了这案子全归你管,我可是不能再插手了。”
说罢许奚起身便走,一路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走了回来:“对了,我还要告诉你,别小瞧了郑合敬,他可是娘娘的心腹。”
许奚如此反复几次、左右矛盾,郁仪听罢笑道:“谢谢你,许御史。”
“谢我?”许奚道,“谢我做什么,我说了我是绝不会帮你的。”
郁仪点了点头:“我只是想谢你。”
“莫名其妙。”许奚哼了一声,“我走了。”
这一回他倒是真的走了。
郁仪坐回桌前翻看着卷宗,登闻鼓的声音渐渐停了,看来是太后命人把顾氏郎主请走了。
她知道后面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