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轻轻抿了一口酒,才道:“此事有待商榷,日后再议吧。”
张濯不疾不徐地继续道:“昔宋通茶马互市,换五十年边安;若今日拒市,彼困饥寒,必掠边求生,边民则陷水火。开市通茶盐,可安边塞,省兵戍;施仁德,化民心,彼感德怀和。通市之策,实为以舟渡河,免祸而得安,愿太后垂察。”
张濯不愧是兴平年间的进士,几句话间,周遭便安静了下来。
郁仪虽没有看他,可张濯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在耳畔。
他是在帮她。
在场这所有人里,或许只有她心里最清楚的一点。
杯中倒映着月亮的影子,弦月对孤影。
她握着酒杯的手久久没有动一下。
而此时的张濯,心中却平静得近乎释然。
又有那么些许的欣慰。
他在想,若前世的苏郁仪因通敌而获罪,那么今生通敌的人变成他,又当如何?
如今的张濯既知道郁仪的动机、也知道她的理由。
他只需要沿着她前世的路走下去,是不是就能保全她?
太后的目光落在张濯的脸上,过了很久,她说:“既然你开口,哀家便给你这个面子,如你所言在固原关和灵州皆设立马市,也算是我大齐对台吉的一份诚意。”
“不过,哀家也有话要说。”太后将酒杯放在桌前,发出轻轻的“哒”声。
“盐茶等物姑且不论,诸如铁器等物,哀家要征收额外的赋税,台吉可愿应允吗?”
对于这个结果,脱火赤已然觉得是意外之喜了。
即便是加了赋税也是无妨的,只要开了这道口子,日后总会有办法降低成本。
“多谢太后、多谢陛下。”脱火赤躬身道,“瓦剌部的百姓感沐娘娘与陛下的慈悲恩德。”
席间,祁瞻徇的话明显变得比过去更少。他的目光逡巡在每一个大臣的脸上,似乎想要透过他们的面具,参透每个人心中所感。
最后,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苏郁仪的脸上。
她从始至终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祁瞻徇的记忆里,张濯并非是一个冒失的人。他今日说出这些话,背后一定有缘故。祁瞻徇一时想不通,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
那日宴会之后,郁仪先回了自己的毡房。
这是为她一人准备的独立毡房,地上铺着绒毯,矮桌上发着一套骑射的用具。
从左到右依次摆着鹿筋角弓,扳指、弓韬和一身新的骑装。
熏香的味道有些熟悉,郁仪便知道这是张濯为她特意准备的。
她拿起最左侧的角弓试了试,很是趁手。
如今虽天子驻跸,左右全是耳目眼线,他们自然不能像过去那样能私下里见面。
可即便是不见,张濯也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时刻惦念着她。
郁仪换了骑装,从马厩里牵出为她准备的坐骑,想要围着驻跸的连营跑几圈。
夏夜的风带着泥土的香,郁仪骑得并不快,她举起角弓试了试,心中很是喜爱。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头顶仿若能流动的星河,心中满是平静与惬意。
殊不知这一幕,全都被不远处的祁瞻徇收入眼底。
他正和宁王策马回来,身上的汗衣没消,血管中流淌的热血依然释放出强烈的战意。
他的目光落在张濯的脸上。
张濯恰好也在看她。
他骑着一匹大宛马,单手握缰,目光平静看不出喜怒。
祁瞻徇催马上前,来到张濯身边,从自己的箭篓里抽出三支羽箭。
他看向张濯,唇边含笑,眼神却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