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赵公绥冷冷道,“所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一刀两断了吗?”

在以孝为先的时代,不敬父母简直是天大的过错,是要被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赵子息缓缓叩首:“儿子愿承受父亲一切怒火,但求父亲息怒。”

“随我回家。”赵公绥一字一句,“把你说给娘娘、说给陛下的话全都忘了,我会给你另谋一个更好的出路,保你荣华富贵。你若负隅顽抗,早晚会死在党争之中的,你知不知道啊,赵子息。”

越往后说,赵公绥的声音就越低:“你娘只留下你一个孩子,你忍心叫我送走她,再送走你吗?”

赵子息听赵公绥提起母亲,眼圈微红,他说:“你真的还记得我母亲,还是在拿她当一个幌子,这只有你自己清楚。你把我丢在固原关这么多年不闻不问,反而为别人的儿子谋定江山。你心里爱的人到底是我母亲,还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素来谦卑有礼的人,心中也有触之即痛的伤口。

赵公绥下意识倒退一步:“你这是在质疑我了?”

赵子息微微摇头:“父亲,我不怨你,你做的任何事都有你的理由,不论是我也好、我母亲也好,我从未生出半分怨言。只是我希望父亲能给我自己选择的机会。”

“荣华富贵非我之志。”

“你想要什么?”

赵子息轻声道:“涤尽江山万古尘。”

赵公绥愣住了,过了很久他说:“你会后悔的,赵子息。”

“这个江山有无数前仆后继的人为它而死,几千年来,多少人发愿要在这生灵涂炭的土地上为众生改命,有多少人成功,又有多少人失败?若你真的失败,你又能给你的人生留下什么?”

“孩子,我想帮你选一条更好走的路。”

赵子息平静说:“你为我选的路,我能猜到它会是什么样子。但我心中这条路,除非真的走到尽头,我都想不出会得到什么。”

“人的生命总是会有尽头的,可我不想就如此过完一生。”赵子息匍匐在地,“愿受家法,愿受刑杖。或殂于半途,或困我终生。赵子息绝不后退、绝不后悔。”

赵公绥眼中既有愤怒,又有似有若无的心疼。

他任由赵子息跪在地上,自己踅身向后走去。

走过十几步,他去而复返,又回到了赵子息身前。

赵公绥蹲了下来,用手抬起他的下巴:“赵子息,还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

“我爱过你母亲,和她夫妻十几年里,我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我也爱过别人,和你一样,不后退、不后悔。”

“但有一件事从来都没有变过。”

“我这老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变过。”

赵公绥说罢不再等赵子息的回答,他站起身带着身边的几个人一路走出了东华门。

赵子息还跪在原地,直到身旁的灯亭点了灯都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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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们来扶他,他扶着他们的胳膊,勉勉强强站直身子。

他看向赵公绥消失的方向,轻声说:“若这份爱,附加着条件、伴随着捆绑,还不如没有。因为你想让我愧疚,想让我懊悔,想要用爱的名义逼我献祭我的理想。”

“可明知道如此,我依然不能让自己不愧疚、不后悔。”

“因为在我心里,你对我同样很重要。”

赵子息看着残阳彻底消失在天际,对着赵公绥离去的方向再次一揖。

对不起。

他在心里轻声道。

*

户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