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在扪心自问,若苏郁仪真的想起了前世,又该如何?

她也会一并想起他的懦弱、他的踯躅、以及在她死后,他的狠戾无情。

她还会想起前一世,倾轧冰冷的政治,想到她未完的梦想和心愿,想起她的壮志难酬。

她还会记得,她是以一个罪臣的身份含冤而死的。

这些又太痛苦了。

所以,彻底的遗忘并不是什么坏事。

张濯希望郁仪能沿着这条路安安稳稳地走下去,蓬勃的、充满生机的、坚韧又顽强的。

保持着那一颗赤诚又清澈的心。

前一世在郁仪死后,张濯曾给她写过很多封信。

字字泣血,字字含恨。

那时他屡屡在想,人死后真的有灵魂吗。

如果没有,那这些信又该烧给谁?

如果有,得知一切的郁仪,可会再愿意看他写下的书信?

某一刻,张濯的心底有情绪在翻涌。

“郁仪。”张濯在她背后轻轻唤她的名字。

“嗯?”郁仪回眸。

他想问她:今生可还有娶你的机会吗?

这话太没轻重,又显得太幼稚,张濯到底没能说出口。

在与她剖白心迹之时,张濯已说过不会用情意二字将郁仪捆绑。求娶二字,对于他们两人还太遥远也太奢侈。

可张濯心里,真的很盼望能有这样一场婚礼。

这是他的亏欠,也是他的夙愿。

需要一个名分的人从来都不是苏郁仪,而是他自己。

他有些想笑,因为他总是屡屡对着苏郁仪欲言又止。

“我心里是很喜欢你的,前世今生都如此。”他说出口的话最后变成了这个。

郁仪被他郑重其事的样子吓了一跳,听完这话,不由得笑:“人怎么会有前世今生呢。”

她抓住张濯的手:“只要这一辈子就够了。”

有风自水上吹来,张濯将手放在郁仪的发上,摩挲着那颗比月色更皎洁的珍珠:“两辈子,三辈子,我的心里,也唯独能装下你一人罢了。”

“我最近想清楚了一件事。”就这样半靠在张濯的怀中,郁仪道,“人的理想和抱负,未必一定是拜相封侯,或在听雨僧庐下,或在山川湖海间,能渡一人便渡一人。”

“在你渡的人中,张濯是其中之一吗?”

郁仪弯眸而笑:“张濯是与我携手同舟的人。”

这句话却化解了张濯心底的许多忧愁。

一纸婚书也不过是寻常儿女约定三生的契约,他与苏郁仪的诺言理应记在史书里。

哪怕没有名姓,哪怕片语只言。

张濯拉过她,让她转过身来,他捧起郁仪的脸,星辉荡漾在二人眼底。

他低头吻她,还是像过去那样,由上至下,从浅而深。

吮着她的唇,又循循来诱她回应。

在这饱含着情意的吻中,郁仪却似乎感受到了淡淡的伤感。她抬起低垂的眼睫看向张濯,他闭着眼,似乎也沉浸在这缠绵的吻中。

他像是害怕失去,所以每一次拥有都分外珍惜,每一个拥抱都格外用力。

江山清风,山江明月。

张濯将郁仪压在水榭深处,耳畔听到了除了风声,便是轻轻的虫鸣。

郁仪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张濯这才将她松开。

早春的风有些冷,张濯背过身去咳了几声,这一咳竟停不下来,郁仪忙轻轻拍他的背:“这是怎么了?”

张濯缓了缓,握住她的手:“没事,早几日受了些风寒而已。”

郁仪正要扶着他坐下,成椿在水榭外匆匆跑来:“张大人,苏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