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嘶哑着说:“是我杀了他,你别白费力气了。”
“苏给事。”许奚叫了郁仪一声,“你出来一下。”
于是郁仪站起身,跟着许奚走到门口。
“你说她是冤枉的?”许奚淡淡问,“你可知道翻供是什么下场?”
“这个案子是刑部、顺天府、大理寺一同过问的,昨日也上报给了太后,她已经是非死不可了。只是她的奸夫夏源渤涉及到锦衣卫那边的事,一时间也不好定死罪,先把她处置了,案子才能更快的了结,你方才的一番话,若她真因你而翻供,又少不了一番严刑拷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郁仪并不是第一次和刑部打交道,清楚刑部的手段:“如今先定了韩氏的死罪,然后等她死了,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身上,这样就能把夏源渤摘干净了,这些年来刑部都是这么当差的吧。”
许奚听罢笑了一下,他说:“苏给事,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一个普通的农妇,论对朝廷的贡献,夏源渤可比她高多了,死了她,保住了夏源渤,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人命是有高低贵贱的,低一等的人就是比高一等的人,命更贱。”
说话最后这三个字,许奚显然感受到了面前的苏给事眼中有着压抑的怒色。
“她命贱,是因为她没得选。”这是郁仪的第一句话。
“若她能像男人一样谋生,何至于成为一个你眼中的无用之人?”
“若她有的选,她也不至于嫁给太监,被人戳脊梁骨这么多年。”
郁仪指着远处的牢房,继续说:“现在,你们连清白都不给她。”
她没有高声,一字一字像是钉在房梁上的铆钉一样坚硬。
许奚面无表情地说:“不给他清白的人不是我,你不要在这跟我使脸色。”
“好,”郁仪深深吸了口气,“我要给她翻供。”
“你自己也看见了,是她自己不肯改口的。”
“她已经被打怕了。”郁仪道,“你看她身上的伤,我听说她在顺天府的时候一直不肯认罪,是到了刑部才终于低了头。”
郁仪想到了一个人,王宽。
那个斯文腼腆的员外郎。
他因被卷入周朔平的案子里,被初出茅庐的皇帝下令重刑拷打。
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遍身的伤痕,却始终不肯改口。
如果问郁仪心底有没有什么遗憾的话,她每每想起王宽,都觉得心情复杂。
愧疚。
如果那时的她能再圆滑一些,如果那时的她能够对刑部的手段懂得更多一些,会不会王宽就不会落得惨死的下场。
哪怕只落得一个流刑,也总好过失去了性命。
在刑部这样的地方,让一个人死,比喝水还要容易。
许奚审视地看着她,淡淡道:“把你从科道提来时,没想到你还是个硬茬。”
“我没功夫在这和你白费力气。”许奚道,“这个案子即便是傅次辅本人来了,也没有翻案的余地。死的姜珩是高掌印的干儿子,你拿什么来承受他的怒气?”
“高掌印的干儿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个了吧,他自己只怕都记不清楚。”郁仪不买账,“说到底还是两个衙门里的事,何苦要害得韩氏丢了性命?”
刑部的几个堂倌没料到都察院的人先在这里起了内讧。
他们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许御史和苏给事站在日头下说话。
到最后,许奚将卷宗往郁仪怀里一塞:“这事我不管了,有什么事你直接报给傅次辅吧。”
说完,他就走了。
郁仪不知道的是,许奚曾经也和她一样,想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