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悲伤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太多人无助的、不能由自我掌控的命运。

如果把生与死都看作是命运的安排,那么凭什么有些人活该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人除掉。

若命运本该承担苦难,又是什么导致百姓身上背负着如此深厚的苦难?

什么叫为民请命?

什么叫为民证道?

什么叫为万世开太平?

书中所学的字字句句,都如同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剑,凌迟着郁仪的心。

她希望自己手中的笔化为切金断玉的刀。

谁想要剥夺别人的性命?又是谁想要用手中的权满足自己的欲?

凡此人等,都该受她手中锋刃的审判。

报仇渐渐不再是郁仪心中最执拗的目标。

如果说“除尽世间大奸大恶之人”太过不切实际,那么郁仪愿意在这条路上流干自己最后一滴血。

这一年来,郁仪见到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东西,回望身后的岁月,那些埋首于黄卷中乏味漫长的光阴,竟然是如此的单纯、如此的令人怀念。那时的她想得少、信得多。

可郁仪又无比庆幸自己能从故纸堆里站起身来。

她不要愚昧地被书本蒙蔽,她要亲自看看这个世界。

她要用自己的手,撕开正义的一线天光。

走出东安坊,郁仪微微抬起头看向冷冷的日光。

积雪未清,一地泥泞。

她的官靴踩在脏污的雪地上,风盈襟袖,胸怀滚烫,竟不觉得冷。

郁仪忖度片刻,还是想把假圣旨的事说给张濯,问问他是如何考量的。

自他们两人智化寺一别,郁仪也有三日没有见过张濯了。

他们同在紫禁城,却都各自有事要忙,除非有意相见,平日里能打照面的机会并不算多。

东安坊离张濯的府邸不远,她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张濯的府宅外今日倒显得有些冷清。

府中的长随认识郁仪:“苏给事好。”

郁仪嗯了声:“张大人在吗,我今日匆忙,没有来得及提前下拜帖。”

长随道:“苏给事来得不巧,张大人今日天明前离京了。”

“离京?”郁仪惊讶,“这是去哪了?”

“苏给事竟不知道吗?”长随也没有料到,“张大人去固原关了,听说和娘娘请示过,要去固原关督军。”

“何时回来?”郁仪问。

长随摇头:“不清楚,甚至奴才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回京过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张大人留了东西给苏给事,他说若苏给事来便让我转交,若苏给事没来就暂且放一放。”

长随说罢抬出来两箱东西,解释道:“张大人说苏给事看了就懂了。”

他套了一辆马车帮郁仪把这两箱东西搬回了家。

关上门,郁仪独自坐在桌前,将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竟是她在松江家中遗留的旧物。

有她看过的书,临过的碑帖,写过的没头没尾的文章和几阙残诗。

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好,看得出是花了心思在上面的。

记忆纷至沓来,书卷泛起陈旧的墨香。

那些泛黄的记忆,随着这数年来没有闻过的气味,浮现在郁仪的眼前。

郁仪甚至能回想起那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想报仇,想成为一个利国利民的人,想做一个纯粹的好人。

现在的她或许会觉得那时的自己有些可笑,但又无比怀念那时雄心勃勃的自己。

此外,张濯还为她留了一封信。

信中说收养郁仪的乳娘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