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吞了吞口水:“她可是我父皇赐给我的王妃,她母家是昆山顾氏,这……”
“既然对王爷没有助益,留着她又有何用?”阿日娜坐在祁瞻庭的书台上,俯身在他耳畔低语,“阿日娜没名没分地跟着王爷,又为王爷诞下了公子,阿日娜的兄长也能为王爷谋夺江山,于情于理,我都值得一个王妃之位,即便王爷现在不册我也无妨,可我不想整日里看她的脸色了,她死了,我也就自由了,还请王爷成全了阿日娜。”
祁瞻庭看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北元公主,一时间心情复杂。
她檀口微启,语气幽幽,却如同一条正在吐信的蛇,用她冰冷的身躯缠绕着他,直至让他再也无法呼吸。
阿日娜是脱火赤的妹妹,在北元人眼中,这样的公主并不值钱,再加上大齐与北元关系一向不融洽,所以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和亲。
可阿日娜不是寻常的女子,她孤身来到大齐,带着她皇兄的期许与自己的野心,她选中了祁瞻庭,就像是咬住猎物的狮子,再也不会松口。
她也笃定了祁瞻庭舍不得抛弃她这张底牌。
窗外的云压得很低,天色泛起一丝昏黄,像是随时都会下起一场骤雪。
房檐下的冰凌倒垂着,如同一把又一把尖利的武器,不知何时就要血淋淋地刺进人的胸膛。
*
转一日清早,纷纷扬扬地飘了一场小雪。
待到天光大亮时,地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骡马的口鼻呼出一阵又一阵的白气,聚集在胡同口的各家马车,都似泡在云雾里一般。
郁仪去了晋安坊,她记得嘉善说过自己现在住在这里。
晋安坊是京师中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各式各样的人混在一处,有暗娼也有赌坊,有屡试不第的穷秀才,也有离开紫禁城养老的老太监。
郁仪头一次来这样的地方。
若说紫禁城是一座辉煌煊赫的名画,那么晋安坊就是这幅画的背面。
黯淡的、不为人所知的,唯有浓墨重彩的颜色晕染在苍白泛黄的纸页上,构成这里为数不多的一点亮色。
郁仪看到了嘉善。
他们租住的房子刚好在一家暗娼的对面。
暗娼里的女人带着昨晚没卸的脂粉浓妆,正在送一位狎客出门。
“明日还来吗?”那女人娇声问。
“来。”狎客宿醉未醒,捏了一把那美妇的臀,“你这小贱人记得等我。”
女人啐他:“不正经。”
而嘉善就在一旁站着,乌黑的眼睛看着那调笑着的一男一女。
“丫头。”郁仪叫她,随后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这个。”
郁仪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自己猗郁孤独又荒芜的成长时光。
那些污秽的、那些作呕的、那些黏腻着欲望的东西。
嘉善轻声道:“那是我父亲。”
这一句话叫郁仪如遭雷击。
她感受到嘉善的睫毛在她的掌心轻轻眨动,如同蝴蝶脆弱不堪的翅膀。
“好孩子,和我去吃点早饭去吧。我见胡同口摆了摊子,卖杂豆粥和锅贴饼。”
嘉善的身子微微发抖,郁仪问:“我给你的外衣呢?”
“叫我爹当了。”她说,“不然他怎么有钱来……”
来狎妓。
“好了。”郁仪低头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这样以后每天都能吃饱穿暖。”
嘉善轻轻摇头,郁仪问:“为什不走?”
“那我就没有亲人了。”她小声说,“我没有娘,也没有爹,那我就是孤儿了。”
她看着郁仪:“那天那个漂亮的夫人,真的不是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