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濯掀开帘子下车,回头又伸出手来扶她。

成椿手里拎着一个筐,郁仪看不太清楚里面装了什么:“这是……”

“柑橘。”成椿道,“全在这了,临走时张大人全让我捎上了。”

他心里腹诽,张大人的的确确是从来都没有和女儿家相处的经验,现下和冲昏了头脑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有了什么好东西,都迫不及待地要送到人家手上。

郁仪看张濯,张濯道:“适才你说了句甜,我就叫他拿上了。”

他的眼睛在月色下亮晶晶的,一言一语中没有什么蜜语甜言,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心意。

“多谢,我……”

她想起张濯不让她道谢的事。

“真希望这太阳再不升起了。”张濯说了句孩子气的话,“这样一来,明日时局会是什么样,多少机关算尽暗潮汹涌便都与你我无关了。”

郁仪掏出钥匙开了门,成椿替她把柑橘搬进院子里,张濯没再跟着进门:“睡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郁仪不知要不要关门,又觉得他站在门口,自己直接关了门显得太冰冷。

“我走了。”张濯看出了她的为难。

待他上了车,马车驶出了巷子,郁仪才发觉他的衣服还披在自己的身上。

她将门锁好,背靠着大门久久回不过神。

紫薇星正亮得惊人,此刻正是黎明前最安静的时辰。

天就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还有无穷无尽的案牍,无穷无尽的厮杀。

留给她回味的时间也只余下了这短短的一两个时辰。

郁仪的心中也并不平静。

她走到院子中那颗丹桂树下,树下生长着张濯送给她的白菖蒲。

漏壶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郁仪拿起来给白菖蒲浇水。

张濯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这世上有复杂倾轧的政治,也有纯粹动人的万物生长。”

?[68]芭蕉雨(二)

翌日清早,郁仪醒得有些迟了,她忙不迭地盥洗一番,又将架子上的官服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她原本都迈出了房门,想到了什么又迈了回来。

妆奁台子上摆着张濯送给她的白玉芙蓉花耳坠,郁仪犹豫了良久,到底还是对着镜子把这一对耳坠戴在了双耳上,这才急匆匆地出了门。

慈宁宫里,今日的氛围却格外肃杀。

周行章的的确确将那名盐商抓了起来。

那人不肯招,喊叫着要见太后,周行章没给他这个机会。

一通板子下来,倒也让他消停了很多。

待问起要不要招认上,盐商终于哑了火。

他说我能不能见一见梁王殿下。

这话一出,算是激起了千层浪涌,周行章被吓了个半死,一路到慈宁宫里同太后回禀,这个贩盐的人,也许是梁王的人。

太后最初不大相信,叫人把梁王叫了过来。

祁瞻庭进了慈宁宫便开始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满心满肺的委屈全都哭诉出来。

太后听得心烦,终于拍桌子让他挑重点说。

“我母后走得早,这些年唯有喜子跟在我身边。前阵子他说他有个表兄来了京师,他要去见见,我还给他放了几日假。哪里料到这天杀的狗崽子,竟然做起了这样的勾当,他说他不知道自己的表兄做的是不合法的买卖,所以才给他行了方便。儿臣有失察之罪,还请娘娘降罪。”这个名叫喜子的人,是从小跟着祁瞻庭长大的小太监,两个人的确是比旁人还要更亲厚些。

这一席话便是变向招认了这个盐贩的确和他是有关系的。

祁瞻庭一面哭一面拭泪,先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