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昨夜一整夜未睡,今日一整日奔波劳碌,头疼得有些厉害。
说出口的话也不似平常清醒。
“论勇敢,我不如你。”他反握了她的手,“原本白日里我想对你说的,不是这些话。只不过是我躲在这里思前想后良久,想要提前给你我一个退路罢了。”
“让我重说一回,好不好?”他轻声问。
郁仪笑:“你说吧。”
“张濯这个人不大磊落,又常常自以为是。时而贪心,时而又放弃得太早。”张濯声音愈轻,“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
“窈窈,他的真心,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得上。”
他将郁仪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温度有些灼人。
张濯半垂着眼,姿态却很虔诚:“别急着应允,但若你有分毫的不情愿,定要立即告诉我。”
“我不去问你的真心。”他又继续说,“也不必将我放在多么重要的位置上,甚至不用给我什么承诺。”
“给我个机会,叫我能陪在你身边。”他最终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这是个分外美丽的夜晚,橘子的香气、柔和的光线,还有灯下对坐的他们两人。
他们是从何时一点点走到今日的,这份关系又是从何时变得不同的,张濯其实都没想通。
许是雁回山中,她那一声显清,又或许是更早,在她不肯将毒/药交给他的那一天。
张濯没有许什么三生之诺,也不曾说海誓山盟。
他试探着向前走出这一步,已足够让他忐忑又后悔。
寄蜉蝣于天地,若真的朝生暮死的话,是不是如此才能再不遗憾?
如果没有前世,张濯料定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说这样的话。
他抬起头,等着郁仪开口。
郁仪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鬓边的发丝也不似平常那么服帖,此刻的张濯不再站在云端,不像是一道晦暗不清的影子了。
“张显清,我想我应该是愿意的。”
这一句,张濯听后就笑了,笑中有悲。
她是愿意的。
那么前一世的她或许也是愿意的。
他总是自以为是,以为一退再退,退到无路可走时,才是真的对她好。
张濯说:“我比你更知道日后会遇到什么,我怕你现在年轻,以后明白了会厌恶我。”
“我只知道此刻若不答应,我也会后悔。来日的事尚不可知,当下的事却是我能左右的。”她的眼睛这样清澈,像是能涤尽人间风烟。
“有你这句,日后你即便要恨我,我也认了。”
“张濯定不负此意。”他用这句话给二人的对白做了收尾。
他没松开她的手,郁仪也没把手抽回去。
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二更已经过了。
“送你回去吧。”张濯站起身。
他从木施上摘了自己的披风裹在郁仪身上,这件衣服很长,长得可以垂落在地上。
郁仪便被张濯的味道包裹住了。
他的手探进披风里,轻轻将她的柔荑握在掌中。
推开门,成椿正站在廊下,看着他们牵着手一道走出来,眼底的笑竟是藏也藏不住。
“恭喜张大人,恭喜苏给事。”他嘴甜得要命,满腹的吉利话想说,却被张濯叫了停。
“一句恭喜就够了。”他说,“多谢你。”
郁仪反倒明白张濯此刻说这句话的心思。
她只站在一旁抿着唇笑,没有作声。
“上回你说不让我送你,这回总该允了。”张濯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这回送你的人不是张尚书,而是张显清本人了。”
头顶的月亮明亮如玉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