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交握。
“走。”张濯只说这一个字。
他用单手划水,从始至终都紧紧握住郁仪的手指。
不要再松开了。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再松开了。
张濯想说:苏郁仪,你好大的胆子。
他还想说:你知不知道我在马背上见你跳进水中,吓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自己该如何呼吸。
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甚至他想感谢苏郁仪没有甩开他的手。
她在拯救前一世,那个坠入永夜中还没醒来的自己。
那个困于绝望梦魇里,一次次惊醒的自己。
那个分不清现实与虚妄,于孤单长夜中睁眼到天明的自己。
她在给他一个自我赎罪与救赎的机会,纵然她对此毫不知情。
于江水中,张濯握住了一根探出堤岸的柳枝。
他把郁仪带到自己身前,叫她抓握好。
“这跟柳枝未必能经受得住我们两个人,你在这里握好,我到前面去想办法。”说罢,张濯便想松开自己的手。
一只同样冰冷的手却将他的手反握住。
“不要走。”她道,“若真要死,便一起死在这里。”
张濯笑:“说什么傻话,你不能死,你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完。”
郁仪的眼眸乌黑:“那你呢,你就可以轻易去死吗?”
“我也不会死。”张濯道,“也许数丈之外,也有能供我借力的东西。”
“别说谎了。”郁仪拆穿他,“我们一起都留在这。”
他们两个人都被冻得打颤,郁仪说:“若今日我要死在这里,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在这呼啸的河水中,她垂着眼,不去看张濯的眼睛。
“你喜欢我,是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或许她早就洞悉了张濯的心意,却迟迟不想点破。
苏郁仪不是一个耽溺于小情小爱的人。
很多事,张濯明明可以不这么做,偏偏却又做了。
她屡次告诉自己,这些或许都是张濯机关算尽的利用。
那这一次呢?
谁会用自己的命来算计别人?
谁又会甘心用自己的命来换别人的命?
郁仪一直很明白,爱是有理由、有尽头的。
她想不通,所以不得不问。
她又有哪里值得张濯如此对待。
在这河水的涛涛声里,张濯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并不是每件事,都要有结果的。”
“我不说,不是我不敢说,而是没有必要。”
“因为我的心意,不值一提。”
他的呼吸都是冷的,语气却很热忱。
张濯知道,他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没有保护好苏郁仪。
而他的生命又在一点点流逝。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为她而死。
他才能彻底得到一个赎罪般的解脱。
张濯的话音才落,那根本就不坚韧的柳枝应声而断,他们两人又再一次被河水裹挟着向下游飘去。
江心布满嶙峋的怪石,张濯把郁仪护在怀中,越抱越紧。
他说:“我怀中有一枚花火,你若能上岸,便将它擦燃,会有人来救你。”
他还说:“若我死了,我府上的东西你可自取,不论是钱帛资币还是舟车房契。”
他还说:“你不要觉得愧疚,这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
“你闭嘴。”郁仪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