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仪不敢回头,也来不及回头。

跑,快跑。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跑得这样快过。

耳边是河水奔腾的浪涌声,是鸟雀的悲鸣声。

刹那间,一个人影出现在远处的树后面。

他穿着青色的斓衫,骑着一匹纯黑的骏马,正在向她的方向疾行而来。

他们二人的目光已经在空中交汇,碰在一起便不再分开。

郁仪对着他笑,这笑容烫伤了张濯的眼睛。

可是,身后那个人已经攥住了她的胳膊。

他有着铜墙铁壁般的手臂,禁锢着她,如同是一道锁枷。

他扼住了郁仪的喉咙,想要在此刻掐死她。

他这样用力,一瞬间就叫她挣扎不得。

“你的娘子,是不是叫……垂容,谢垂容。”她用最后的力气道,“她是花影楼的……花魁。”

这个男人的手骤然一松,他满眼震惊之色:“你如何知道?”

郁仪用力挣脱他的手臂,转身便跑。

“你说啊!你为什么会知道?”男人什么都顾不得,只想抓住她问个究竟。

身畔是滚滚的河水,郁仪退无可退,而张濯还在数丈之外。

她没有犹豫,纵身向身后的河水中跃去。

而此时,张濯已经挽箭搭弓,三枚羽箭同时射向那个铁塔般的汉子。

其中一箭,正中那男人的大腿,一箭对穿。

他艰难地匍匐在地,突然嘶声道:“你是窈窈,你是窈窈啊!”

回答他的只有滔滔江水声。

张濯也在此时跳下马,他扑到河水边,只看见江水中白浪翻卷。

望向滚滚流水,张濯骤然高声道:“苏郁仪,别再抛下我了”

不曾痛彻心骨,没有声嘶力竭,只是平静中带着深沉的绝望。

没有半瞬的犹豫,他猛地纵身跳入了刺骨的河水中。

?[62]击梧桐(一)

冰冷的河水将张濯彻底吞没,幽黑的暗河像是张开了饕餮般的巨口。

深秋的水中飘满了枯黄的落叶,倒映着白惨惨的日光。如同幽冥地府前的暗河。

可在那一刻,张濯竟然没有生出分毫的恐惧。

他感觉不到冷与痛,他心底只余下唯一的念头:

这世上还有什么会将他与苏郁仪分开?生离还是死别?

除非是苏郁仪亲口告诉他,今生今世她都不想再见到他。

那么他与她之间,唯剩下死别二字。

他没有心力与运气再花上一个漫长的余生再与她重逢了。

深秋的河水如同千百个牛毛般的针,刺破皮肉,直直地往人的骨头里面扎。

张濯潜到水下,在目之所及处寻找苏郁仪的身影。

记忆中,她是会凫水的。即便如此,他依然心头惴惴,害怕这滔滔不绝的河水终将会带走她那一抹芳魂。害怕这条贯穿雁回山的河流是天上迢迢暗度的银汉,分割出人神两界,让他们今生再不能相见。

张濯潜游数十米,终于见到了水中的一个人影。

她于水中浮浮沉沉,如同一尾溯流而上的鱼,显然她也用尽了大半的力气,只能勉强于水中保持平衡不被吞噬。

“苏郁仪。”他的声音被潮湿的水声掩盖。

“苏郁仪!”他又叫了一声。

苏郁仪回头看来。

波涛中,张濯的乌发贴在他的脸颊上,薄唇被冻得泛青。

他在笑,眼底那片终年不散的雾似乎也被清晨的风吹散。

河水湍急,一句话的功夫,二人又被河水冲散。

郁仪放声道:“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