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逼民为贼。

他虽然没有死,却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他罪有应得、不值得被可怜被原谅。

郁仪只是很想自己的母亲,想扑进她怀里再哭一次。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她以外还有谁会记得平恩郡主、谁还会为她而难过,那么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只是郁仪不能与他相认,甚至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看着这张布满沧桑的面孔,想到了苏轼的那首词。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若母亲还活着,她还能认出他吗?

天已经渐渐亮起来,日光将晨间的薄雾一点点的吹散。

男人站起身:“你老实一点,我可以让你坐在车里,到了关口前再把你装进盐缸里。你若不听话,我就现在把你打晕。”

作为一个绑匪,这个人未免有些太容易心软了。

郁仪点点头:“我不跑,你别打晕我了。”

于是那男人便将她提上马车,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继续向山上走去。

正因为有了方才的话题,两个人的氛围也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郁仪一路观察着四周,想着逃跑的对策。

她从来没有来过雁回山,但她知道山中既然有河流,那么顺着河走,一定能走出去。

马车走在狭窄的山路上,地上只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越走越远,水声便越来越响。

再往深处走,便快要到山顶了。

郁仪有些心焦,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你娘子一定很美吧,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说道:“美。”

这个男人显然也有很久没有和人提起过她了,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她会弹曲子,我很喜欢听。”

他眼中满是追忆:“她是天上的仙女,来人间历劫的,如今劫数历完了,是要回天上做菩萨的。”

这一句话听得郁仪眼睛一热。

这句话,短暂地宽慰了她长久以来,不能原谅自己的遗憾。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母亲如这个男人说得那样,回到天上去做逍遥自在的仙女,不要再受人间的苦了。

人间的苦是受不尽的。

有人汲汲营营,为五斗米折腰。

有人从云端到地狱,数十年痛苦折磨。

有人红尘翻滚十几年,到头来依然两手空空。

郁仪明白,太悲天悯人的人是不能做官的。

可她知道,却依然做不到。

众生皆苦,众生慈悲。

那然后呢?

谁来救救他们?

谁来为他们一哭?

如何才能渡化这世间的苦厄,如何能让众生太平?

这就是她入仕的初衷与决心。

她不能死,她要活。

她还有太多的事没有做完。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声音如鼓声般急迫,像是要把晨昏都撕碎。

身旁那个男人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他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郁仪的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现在,我要把你装回去,你不听话的话,我即刻就杀了你。”

郁仪假意顺从,任由他将自己装进了盐缸里。

就在他回身去拿盖子的功夫,郁仪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缸壁,盐缸应声而倒,紧跟着摔下了马车,在满是黄土的山路上摔成几块。

郁仪的手臂被碎片划伤,她根本顾不得看,只用尽力气向马蹄声方向喊道:“我在这里!救救我!”

身后男人骂了一句不知什么,郁仪根本不顾上,她只知道自己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