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郁仪屡屡提醒自己,谈信任是奢侈的事情,却潜意识里愿意相信,若这世上所有人都将对她挥刀相向,张濯或许会是最后一个。
祁瞻徇的话犹在耳畔。
抓捕,收监,不必动刑。
那么然后呢?
夜风灌进她的袖袍,郁仪眸光冷淡。
她一路踩着夜色走回诏狱的直房,陆雩等人已将张濯的双手缚上。
陆雩眼中分外不甘,见了郁仪欲言又止,让开五步远好让他们两人说话。
“适才走得急,现在倒是觉得口渴了。”张濯笑,“能不能借你的手,让我喝一口水?”
郁仪走进屋内,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冷透,郁仪端着茶盏凑到张濯的唇边。
他低头就着郁仪的手,垂眸缓缓饮尽。
他们两人离得这样近,地上的影子都被月光照得叠在一起。
张濯身上的气息溶在夜色里,莫名可以让人静下来。
“不会有事的。”张濯看着她的发顶,“信我。”
他过去也曾说过很多次让郁仪信他的话,她都缄口不言。
唯有这次,郁仪仰起脸看着他的眼睛。
“我信。”她轻声道,“我也信张大人是清白的。”
张濯笑:“说这话的人是苏舍人,还是苏郁仪?”
郁仪道:“苏舍人要严格遵循大齐之律,不能有律法外的私心。”
“但苏郁仪可以有私心。”
“她愿意信你。”
?[46]南浦月(五)
户部侍郎熊寅奉皇帝之命,暂领户部之事。
郁仪去户部几次,都能看见他皱着眉心拿着算盘一筹莫展。
也不怪他头大,张濯是一等一的算学高手,不论是拨算盘还是心算都比别人快上几倍不止,在户部这些年里没人能在这项上越过他去。
白元震私下里告诉郁仪,这阵子张濯不在,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末了,白元震小声说:“整个户部都知道张尚书是冤枉的,只是这件事是赵阁老牵头,没有人敢替张尚书辩驳,即便有,也得先奏到御史台那边,一来一回又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今年的税银又要到了,正是一年里户部最忙的时候,等清算了进了国库,就该过年了。没了张大人,怕只怕户部的年都要过不好了。”
郁仪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张大人被看管在哪里,你们那边有什么门路吗?”
白元震摇头:“这样的事怎么好让我们知道,傅阁老倒是来过几次,你要见他吗?”
“傅阁老?”郁仪微怔,“他怎么会来?”
“傅阁老入阁前曾管过盐税的差事,过问户部的差事也有过先例。”白元震见郁仪发问,不由得也忖度了一二,“近来的确是来得勤了些。”
张濯被收监后,傅阁老四处奔走,对张濯的事最为上心。
她一边感念于他们二人师徒之情,一边又害怕傅昭文太过心急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另一边,太后正在听司礼监的人汇报今年各地税银的情况:“押送税银的官船要入京了吧。”
掌印高世逢道:“快了,最多三五日就能能到了。”
太后颔首:“也好,到了之后记得让张濯……”
才提起这个名字,太后便也想起,如今张濯已被释了权。
“叫熊寅去做吧,他在户部也有七八年了。”太后淡淡道。
这个熊寅泡在户部的年头比张濯还要更久些,这几日没了张濯却成天哭丧着脸,像是出了天大的事。
张濯在户部做得越得力,太后心里便越警惕。朝臣理应做料理国事的一根铆钉,却绝不能成为重心。所以熊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