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如今他已经与冬园里那副瘦弱的模样大不相同,面颊饱满、身高抽条、脊背挺直,已然初具风度。听到脚步声,他第一时间抬起头来,一双黑眼睛望着宁宜真,抿着嘴唇。
而后不待宁宜真反应,他忽然像小兽一般直冲过来,牢牢抱住他的手臂,将脸埋进他的衣袖:“…………”
手臂乍然被紧抱,能感觉到少年人体温的热力,以及胸口里一下下的心跳。只不过听到几句话,竟然就这样乖顺,宁宜真任由他紧抱着自己,另一只手在他肩头一拂,拈去一片草叶:“终于信我了?”
“……”萧珣偷听了那样一番话,一腔情绪几乎堵得胸口难受,此刻将脸埋在他衣袖里,拼命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无数想说的话最后闷闷变成一句,“……为何选我?”
不像狼崽,反而像条没有主人就会不安的小狗,宁宜真并不回答:“理由很重要吗?”
萧珣紧紧抱着他的手,一颗心又甜又酸。
他心想,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从未这样对别人,都只对我罢了。
只有我,别人你都不想要。
想到刚才的事,他又忍不住闷闷道:“……以后我给你煎药。”
不许让别人再服侍你,不许让别人再碰你。
宁宜真不置可否:“你都不够药釜高,还想煎药?”
“如今不行,以后就可以。”萧珣听出他的不以为意,埋在他衣袖中眼里闪过幽光,仰起头定定看着他,一字一句承诺道,“我会听你的话,练武、锻体、早卧早读……”
变得比那些人都更厉害,然后保护你。
还只是个孩子,宁宜真并不接他的话:“香都敬了,你要叫我什么?”
“…………先生。”萧珣喃喃,忽然发现这个称呼只有自己能叫,一时心头涌上隐秘的窃喜,抱着他柔软的衣袖拼命挨蹭,把他的气味深吸印刻在脑海,“先生,先生……你等着我。”
……
……
马车驶离帝师府,向黑沉沉的皇城行去,萧珣掀开车帘一角,从窗子里外望。
自记事起,十年间他一直在心中描摹勾画,猜测这是怎样的地方,为什么有人挤破了头也想进去,随他外放时动辄冷脸,甚至打骂;以及为什么自己的父皇明明是天下最尊贵之人,自己却无人理睬、不受疼爱,从未品尝过温情的滋味。
他曾以为自己要在苍阑山老死,与山间埋着的前朝尸骨一起,好一些的结局或许是贬为庶人,悄无声息化作一个被遗忘的名字。
然而回宫不过数月,他已经拥有了从前没有的一切锦衣玉食,爱戴褒赏……以及有一个人,愿意救他护他,教养他、辅佐他。
从前是想要活,想要发泄心中的恨,想要欺辱他的人俯首……现如今,他想要更大的能力、更多的权力,让那个人只看到他、只被他碰触,让所有人都再也摸不到他半片衣角。
无法对人言说的野望在心中疯了一样滋长,少年的狼瞳里映出皇城的轮廓,映着宫道上一点灯火,越发显得幽深噬人。
这座宫殿里,包括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全都是他的敌人。
“九思。”少年默念那些觊觎他的人称呼他的名字,不知不觉换成了那个只有自己才有权力使用的称谓,放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品味,“先生……先生。”
第一次见面,先生教他藏起自己的心。
他已经学会了。
要把想要那个人的心,藏起来。
【作家想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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