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略动唇瓣又打住,倘若照实说出自家姓氏,加上海里漂来这一节,毛妪用膝盖想也要猜着她身分,万一前去通风报信……
裴花朝犹豫默然,毛妪便不再问,而孟娘子动了动,半睁眼睛。
“水。”孟胜男哑着嗓子道。
毛妪取来茶水,她连喝两碗,长长吐了口气,又閤眼不省人事。
毛妪见她呼吸平顺,向裴花朝说道:“这小娘子无妨,睡过去了。”她端来热粥,道:“你用过饭也歇着,茅坑就在屋外后头。有事到海边找我,记得走南方小径,别走北方那两条路,那儿一条路通往村里,路边有桑树那条通向村外官道。”
翌日,孟胜男醒来,人却昏愦了,让吃便吃,让喝便喝,行动迟缓。
裴花朝因此探问她事情,她三句倒有两句牛头不对马嘴,问到她是谁,只大着舌头回覆:“胜男。”至于籍贯何处,姓氏为何,皆答不上来,多问几句便不理人,迳自发呆或昏睡。
裴花朝既侥幸又烦恼,所侥幸者,孟胜男神智不清,无从泄漏自己来历,亦想不到通报村长里正,让王府来人接回她们;所烦恼者,她痴痴呆呆怕是在船难中伤了脑子,得尽早延医治疗,以免耽误病情。
救起她们的毛妪则镇定得出奇,对她和孟胜男两个陌生人并不探问底细,如常起居,见她下地打扫屋里、洗刷碗筷都随她去,并不客套婉拒。
那日入夜,三人上炕歇息,裴花朝等到约莫亥时(九点)正,轻轻下地,摸上腕间。
她经过船难,通身首饰剩下腕上一对鎏金鸳鸯银腕钏。她褪下其中一只搁在桌上,推门而出,到柴堆取下暗自挑好的粗长木柴。
她拄着那木柴支撑身体,朝北方那道旁有桑树的路踽踽而行。
等她沿官道抵达下一个县城村镇,便托人转告当地官长羲王姬妾在碧波村出现,有毛妪和昂贵银钏为证,谅那官长不敢怠慢医治来历和王府有关的孟胜男;东阳擎海知道毛妪救起自己,亦必会报答。
想到东阳擎海,裴花朝摸了摸她腕上仅剩的单只银钏。
那对银钏是东阳擎海亲自挑选的生辰礼物之一,他相赠那日,轻轻替她戴上。
“花儿,你瞧它可好?”他弯起眼眸笑问。
当时她道过谢,夸那镯钏美丽。东阳擎海听了并不立时接腔,只是双眸晶亮望着她,分明在等待下文。她便由简入繁,将那银钏从做工精致到款式大方夸了一通。
东阳擎海听完,提醒道:“花纹是鸳鸯,鸳鸯。”
斯人斯景历历在目,人事已改,裴花朝眼眶酸热,落在乡间小径的步伐不改坚定。
她不打算回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