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把妹妹的琴拿去送人也很怪啊,”她百思不得其解,“我要是他妹妹,非得打他两个大耳刮子,让他把琴还回来不可。”
梁夜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程瀚麟:“海潮妹妹是女中豪杰,那苏娘子遭夫家休弃,不得不投靠兄长,多半身不由己,只能委屈求全。”
陆琬璎也轻叹:“沦落到了寄人篱下的境况,哪里还能在意一张琴呢。”
她羡慕地看着海潮:“如海潮妹妹这样一身本领,能自食其力的女子是少之又少。”
海潮:“我没什么本事,只是一穷二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想了想道:“不过那琴也不一定就是苏娘子的。”
梁夜颔首:“琴之归属暂且不提,夫人的沈氏女身份必定为假。
“首先,世家女子讲究名节,闺名不可落于外人耳中,但第一次见到苏廷远,他便当着我们的面直呼其名‘阿青’,与夫人举止亲昵,并不避讳外人。今日写下夫人闺名、八字交给我,亦毫无顾忌,甚至不曾嘱咐一句‘望勿外传’。
“其次是浣月,我问她沈氏族中情况,她对答如流,但问起家中住宅、人口、仆役、吃穿用度等等,却都语焉不详。可见沈氏族中概况,她是刻意记过的,多半是为了应付旁人问话,但涉及本该最熟悉的日常细枝末节,却语焉不详,因她从未在沈氏这样的世家生活过。”
他顿了顿,看相海潮:“在眠云阁,露落说过,吴媚卿讥讽花魁听雨,说‘苏郎要抬你做正头娘子,横竖都是……娼.妓,谁比谁尊贵了’,这里拿来和听雨比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沈夫人,如此才说得通。”
海潮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这么说,吴媚卿很可能就是因为从李管事那里知道了夫人的底细,以为拿住了把柄,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结果却叫人灭口了?”
梁夜颔首:“极有可能。”
程瀚麟听他条分缕析,钦佩之情溢于言表,双唇微张着,只等他把话说完,更多溢美之词将要奔涌而出。
梁夜却道:“我有一事不解。”
“子明竟也有想不明白的事?”程瀚麟讶然,“是想不通她为何要冒充沈氏女?”
梁夜道:“苏廷远不愿举世皆知他娶了个风尘女子,沈氏女的身份亦能抬高其身价,这不足为奇。我只是不解,为何是沈氏?”
海潮没明白他的意思:“都捏造了,那不是逮着一个是一个,姓沈姓王都一样。”
梁夜摇摇头:“人在说谎时,极少捏造自己全然不了解之事物,多将熟悉之物改头换面。”
他向程瀚麟和陆琬璎道:“此去建业,有劳两位顺便查一查沈氏,一是沈县丞之女是否确有其人,苏家这一位,身份究竟是冒领还是捏造。二来查一查,沈氏一族中与苏氏夫妇年岁相当者,尤其是家道中落或天翻地覆的。
“此外,再查一查六年前忽然离开建业,或忽然退隐的名妓,此人极有可能与吴媚卿是旧识。”
程瀚麟:“子明放心,我们一定不辱使命。”
梁夜又看向陆琬璎:“陆娘子心思细腻缜密,若有什么发现,可直言相告。”
陆琬璎似有些羞愧,点点头,提了提气道:“还有一件事,我无法确定,便不曾说。”
顿了顿:“昨日替夫人切脉时,那脉象似乎有些怪,但我医术不精,也不知是不是弄错了。”
梁夜顿住脚步:“怎么怪?”
陆琬璎低头从随身的布囊中抽出脉经,展开道:“夫人之脉,弦紧而数,似是……中毒之象。”
“可知是何毒物?”梁夜问。
陆琬璎又迟疑起来。
“陆娘子但说无妨,即便说错也无碍。”梁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