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需要恢复精力,不能整夜不睡,于是他只好睡得断断续续、如履薄冰,每次察觉到即将滑入凶兽腹中,他总能及时醒来。
今夜许是太累了,他有些许松懈,等到想要逃的时候,凶兽已经一口将他吞没。
周遭变得明亮,水雾里闪着粼粼的波光,穿过柳丝的和风轻软,仿佛被柳叶染成了新绿,鼻端弥漫着花香、脂粉香,若有似无的水腥气,柳絮如雪片般漫天飞舞,扑进遍身绮罗的男男女女的襟怀里,落在曲江池边望不到边际的锦帐上。
耳边人声嘈杂,车马喧嘶,很吵。
梁夜不想听,可远远近近的声音还是如潮水般往他耳中涌来。
“听说今科探花郎年未及冠,才比宋玉、貌比潘安,我可要亲眼看一看……”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我看未必有传说得那么神乎其神,瘴疠之地、穷乡僻壤,能出什么人才!”
“不然,他的诗文的确不俗,品貌想必也不差……”
“说不得能尚公主当驸马……”
“驸马有什么,”一人压低声音道,“听说卢侍中千金见了他的诗文,引为知音,暗自倾心,只等着他高中魁首,便要以身相许呢!”
“卢侍中就这一个掌上明珠,能答应她嫁个穷小子?”
先前那人“啧”了一声:“一则女儿喜欢,二则卢侍中已经位及人臣,与其和高门联姻,倒不如将女儿许给探花郎,又得实惠又得了爱才惜才的美名,那探花郎是可造之才,栽培上十几年,说不得也可以入政事堂呢。”
有人伸长了脖子向池边张望:“不知哪个锦帐是侍中家女眷的?”
“怎么,兄台难不成还想毛遂自荐?”
“不敢不敢,只是听闻侍中千金才貌双绝,想一睹芳容罢了……”
“兄台金科虽落第,明年再努努力,说不定侍中也捉你去当女婿呢!”
“哈哈,在下可不敢痴心妄想……”
“不是我酸,我曾与那梁子明同在国子监就学,听说他在家乡订了亲,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还给他寄钱寄四时衣裳,听说是个渔家女,打鱼供他读书考举试呢……”
另一人“噗嗤”一笑:“侍中千金和渔家女,还用想?”
快醒来,梁夜对自己道,用力攥紧手心,指甲陷进皮肉,血腥的气息弥漫开,可梦还在继续。
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来了来了!探花郎来了!”
“哪里哪里?”
“前头骑白马的不就是?”
梁夜循声望去,只见远远有一人骑着白马缓缓行来,面目渐渐清晰,熟悉又陌生。
那张脸他曾在镜中见过无数次,但马上的人是那么春风得意,那么意气风发,他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拈着枝带露的牡丹,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耳边充斥着“啧啧”的赞叹声。
有个身穿皂色锦缎衣裳的男子拦在马前,显是高门奴仆。
探花郎勒住马缰,微微蹙眉。
男人行了个礼:“郎君请探花郎前去帐中一叙。”
探花郎道:“不知贵主是哪位?”
男人谦恭中带了些许恰到好处的矜持和得意:“回禀小郎,郎君姓卢。”
说罢,他接过缰绳,在前牵马引路,穿过云蒸霞蔚般的杏花林,到了池岸上一座巨大的紫锦帐中。
探花下了马,奴仆打起门帷:“请进。”
梁夜的目光不知为何能穿透紫锦。
他向帐中望去,只见里面屏风几榻一应俱全,无不精丽雅致,锦帐的主人却不是卢侍中,而是个身穿重重叠叠紫色纱衣的年轻女子。
仿佛有人用长针刺入梁夜的太阳穴,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