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只是想攒够钱开家自己的医馆,她只是不想掺和别人家的事,苏洛玉要怪就怪自己太傻,她这种滥好人活该被人吃干抹净。

“你知道么?”她说,“苏洛玉最后是活活饿死的,自从你来过,她就没吃过一口粥。”

我在秦霜身上割了几道口子,放够血,再包扎上。我用脏布堵住她的嘴,捆住她的手脚,把她塞进窝棚下面的土坑里。

她在里面苟活了几日,最后是活活饿死的。

人死了,尸首还有用。

我把她的骨头两头钻洞,用琴弦穿在一起,挂在房梁上。

为了骗过别人,我砍下了自己的左手。

我再也不能弹琵琶,也不能抚琴了,但我不觉可惜。

右手还在,我可以给人诊脉,也可以写字开方。

或许我终于可以像傻子期望的那样,老老实实做个医女,开个医馆。

可惜这些伎俩没能骗过那些道士。

我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只知道青云观没有这号人物。

我早该让葛苍头杀了他们的。

葛苍头这不济事的老东西,为了口剩饭把自己搭上了。

也是个傻的。

他说一定是他的芝娘在佛祖跟前求了,佛祖才派那两个女娃儿来渡他。

我说你这老东西想得美,你看看你那脏手,佛祖会理你么?只会坏我事,赶紧死了干净。

他疼得满头汗,牙都快咬碎了。

他直勾勾地盯着门口,说看见芝娘来接他了。

我不相信,但还是朝门口看了一眼,当然没有什么芝娘。

等我再回头的时候,葛苍头已经不动了,是笑着死的。

我心里有一点动摇了,说不定他的女儿真的来接他了?

其实我有些羡慕他,等我死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我只会孤零零下地狱。

那傻子一辈子行善积德,一定是去天上的。

如果我从今往后一直给人治病,治上几十年,多救活几个人,我死的时候能不能上天看一眼呢?

我就看看那傻子过得好不好,然后就安生下我的地狱,被刀砍也好,下油锅煎也好,都随他们去吧。

我好像又有了点盼头。

我把葛老头装进布袋里,背在背上,趁着濯星还没醒,把他送到他第一次“见鬼”的地方去。

我可以让宅子送他去,自从喝了秦霜的血开始,宅子越来越听我的话,让它送堆骨头很容易。

但我还是想送那老东西一程,那老东西真轻,就像他轻飘飘一文不值的一辈子。

天边没有云,月光很亮,照得沾了露水的石板路亮晃晃的。

如今我连同路人也没有了。

我揭下门上的黄符,推开门,月亮从门缝里照进去,我看见了地上的人。

那人已经没什么人样了,简直像个血葫芦。

只有眼睛还干净,但是马上也要变浑浊了,就像云遮住月亮。

我知道这婢子迷上了苏廷远,那坏种就是有这本事,我暗暗提醒了她几次,她没懂,或者懂了只作不懂,我懒得管,让她撞个南墙才知道回头。

没想到她撞得那么狠,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也回不了头了。

看见浣月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无谓的挣扎。

肚子里的火从来没有熄灭,它日日夜夜地烧着,早把我烧空了。

我和这宅子早已经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我只能永远留在这里,吞掉能吞掉的一切,血肉,灵魂,时间,月光,记忆。

我在渐渐吞掉自己,那傻子的模样,我有点记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