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 睡觉之前总是要变着法子哄她高兴,否则她就连床边的小榻都不许他上。
他已经学会了命厨房做好吃的甜糕、从外面给她带东角楼巷的话本子、用草叶编织成蚱蜢和兔子逗她玩、早上给她扎头发、晚上给她讲故事, 在她低着头生闷气的时候, 叹着气无可奈何地说:“阿渺, 别生气。”
结果话音未落, 她就趁他不注意用袖箭偷袭他。两个人经常在房间里打一架, 从地板上一路打到床上。
最后谢止渊抱着她把她按在床上,一只手把她的双手腕扣在她的头顶上方,另一手去拨开她颊边凌乱的发丝, 低下头在她的耳边轻笑:“晚安。”
这个少年就这样待在她的身边,直到她犯困以后慢慢睡着了。云渺醒来的时候, 身上盖着厚厚的织锦被子,被子边缘被一寸寸仔细地掖好了。有时候她会看见他就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有时候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极偶尔的时候,云渺趁看门的管事不注意,偷跑出去看反派都在忙什么。他经常搭乘马车去不同的地方拜访各处官员,也会在府里请御史台和大理寺的人吃茶。
云渺时不时能偷听到一两句话,她把与将军府有关的信息记录和整理起来,找机会传给自己的好友、御史中丞的女儿洛黎,再递送到长公主府上。
这一日也是如此。
翻了几页话本,云渺把几个抱枕挡在窗边,伪装成一副自己坐在后面的模样,而后趁着门外的管事在走神,静悄悄地溜出了门。她知道这一日谢止渊约了人来府上,也知道他在哪里会客。
冬日清晨的阳光落了一地,那个深红色织锦大袖袍的少年撑着一只手坐在窗台上,百无聊赖地抛着一枚梅花形铜钱,低着头思索的时候安安静静,抬起眸时眼神又锋利如刀刃。
“还要多久?”谢止渊问。
一袭浅青色官袍的户部侍郎司蘅摊开一沓账簿,坐在府里的阁楼前一边抄写一边答话:“至少一个月。”
“来不及来不及来不及......”旁边的洛西园握着把算盘在内堂里转来转去,“最迟在冬至前后就要问斩!”
“他死不了。”倚坐在窗台上的少年揉按了一下太阳穴,“洛西园,闭嘴,你吵到我了。”
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云渺意识到他们在谈论的是被关在大理寺狱的淮西长史何全何子完。
根据她探听到的消息,三司会审已经结束了,太子太师兼兵部尚书凌聃力主判此人死刑,如今公布的消息是处以斩刑,只是刑期还没有确定。
看起来谢止渊还没有把他打算劫狱的计划告诉洛西园。这个年轻人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把所有相关的卷宗都拿了出来,只求找出一个救出何全的方法。
这时,一名府里的从人匆匆从外面赶来,长拜在阁楼前门外的台阶上:“三殿下,宫里传来了消息。”
阁楼里的司蘅和洛西园、以及躲在窗户底下偷听的云渺都同时抬起头来。
只有倚坐在窗台上的谢止渊没有抬头,低着头,抛起手里那一枚梅花形铜钱。抛起来的铜钱折射着冬日的阳光,一线锋利的光落在他的手掌心。
“将军府......死刑赦免,”从人低声禀报,“改判流放三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