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许久的睡意瞬间消散殆尽,宁宁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床铺:“裴寂?”

没有人回答。

她心下焦急,走上前去,才发现裴寂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像早上那样,将身体蜷成小小一团。

在烛火的映照下,有森然黑气缠着长发,幽幽从被褥里溢出来。

魔气上涌,全身经脉都会饱受折磨,饶是少年时期的裴寂都要咬着牙竭力挺过,更不用说如今这个连蕴气都不会的小孩。

宁宁伸手去掀棉被,却发现还有另一股力道抓着被子――

裴寂将棉被死死按住,不让她掀开。

“裴寂。”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烦,隔着一层棉被,在很近的地方轻轻哄他:“乖,出来。”

这道声音犹如蛊惑,被剧痛折磨的男孩意识恍惚,差点儿就乖乖掀起被褥。

可他不想让宁宁见到自己这副模样。

当下人人憎恨魔族,只愿杀之而后快,更何况他如今的相貌狰狞不堪,若是被旁人所见,只会徒增厌烦。

裴寂不愿吓到她,更不想被她讨厌。

汹涌的魔气横冲直撞,席卷五脏六腑,所经之处尽是刀削般的刺痛,裴寂不知如何疏解,只能咬牙承受。

他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地不发出声音,为什么还是会被她发现不对劲。

被褥里充斥着痛楚与黑暗,疼痛加剧,男孩已经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忽然之间,有什么东西从身侧的被褥下悄然探进。

没有像娘亲那般羞辱打骂,宁宁的手在床铺中笨拙探索,自他的肩头向下,最终握住裴寂手心。

从未感受过的气息,被缓缓传入他身体。

她在触摸他。

灵力温顺清冽,于无声中拂去体内暴涨的魔气。裴寂怔怔感受着来自她的温度,一时间忘了颤抖。

待得疼痛消退一些,他听宁宁轻声道:“出来吧?”

这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口吻。

米色棉被微微一动,男孩暗自咬住下唇,低着头掀开被褥,将蜷缩的身体暴露在外。

裴寂不敢看他。

可宁宁却在一点点靠近。

穿过令人生惧的层层黑雾,宁宁将他揽入怀中。

“对……对不起。”

裴寂浑身战栗,声线亦是止不住地颤抖:“我是……”

他是魔族的子嗣。

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很难看,双目血红、黑气缠身,条条青筋骤起,狰狞又可怖。

曾经在地窖里,魔气也会隔三差五地发作。每到那时,娘亲都会怒不可遏,一面冷眼旁观他痛不欲生的丑态,一面从口中吐出毫不留情的讽刺与咒骂。

魔族,孽子,怪物,以及更多不堪入耳的词汇。

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对着他笑、小心翼翼地拥抱他。

他不愿宁宁像娘亲那样,连触碰他都觉得恶心。

那道将他环抱着的力道逐渐加重。

烛火摇曳,耳边是他狼狈的喘息与呜咽,以及宁宁的一声叹息:“道歉做什么?‘对不起’可不是这么用的。”

“不过是魔气,没什么大不了。”

她的手掌一遍遍抚过裴寂脊背,直到他的颤抖越来越轻:“跟剑气、道气和其它所有乱七八糟的气息一样,魔气本身是无功无过的。要说真正应该被讨厌的,理应是利用它走上邪路的人――哪怕是剑气,一旦落在坏人手里,那也是惹人讨厌的东西。”

宁宁怎会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当初承影丧失了身为上古神剑的记忆,无异于普通中年大叔,对魔气一无所知。在魔气上涌之时,它除了费尽心思安慰裴寂,没办法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