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透窗而来,在他清俊的面庞上逡巡。他闭着眼睛,眉头微微蹙着,呼吸绵长而饶有节奏,像是累极了。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及时掐断了他的电话,唐奕川还是被吵醒了。

他回了一个电话,收线后便摘下眼镜,拢着拇指与食指,揉了揉睛明穴。他说:“叶树群咬腕自杀,幸亏发现及时,被送去抢救了。”

到底是一手将他提拔起来的恩师,我也跟着叹气:“毕竟曾是你的老恩师,你这么大义灭亲,在旁人看来,总是不太好。”

唐奕川摇摇头,声音透着浓重倦意:“我提醒过 他。”

唐奕川确实提醒过叶树群。一分检的检察长湛湎酒色,多多少少传出过一些风声。唐奕川自然也听过,所以特意在老恩师五十五岁寿辰的时候,派人送去了一幅画。这画并非出自名家,仿的是齐白石的《龟寿图》,但区别在于原作上只有一只乌龟,仿作上却画了两只。

两只乌龟谐音“双规”,简直不吉利到了极点,叶检察长当场作色,满座宾客噤若寒蝉。

可惜敲打过后,叶树群我行我素,依旧不知悬崖勒马,终于被人拿住了切实证据,真被双规了。“行了行了,屁股还没坐热呢,这就要走了。”我四仰八叉地躺回病床上,心有不甘地说,“你还是回去办你的大案吧,我一会儿就约上刑鸣出去溜溜,这漫漫长夜总好打发的。”

“你就这么欣赏刑鸣?”唐奕川不知刑鸣早就赶回去录节目了,脸色已隐现不悦。

“当然欣赏啊,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我故意停顿一下,神神秘秘地说,“一个对我非常重 要的人。”

“谁?”他微狭起眼,居然没懂我的意思。

我勾着手指,示意他靠近再说,聪明如唐奕川这回竟真上了我的当,微蹙着眉头俯下身来-我蓦然挺身而起,一把将唐奕川拽落在我的怀里,他没料到我有这招,真就重重压在我的身上。伤处遭到重压,一下又疼又痒,但此刻我全然顾不得了。我勾住唐奕川的脖子,埋脸于他颈间,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反应太可爱了,还能像谁?不就是你吗?”

唐奕川估摸也羞于自己这难得外露的情绪,恼了,忽然以肘部轻击我腹部。我当即呼痛出声:“哎哎,我还受着伤呢,你下手这么黑,是 想守寡吗?”

“你这伤得不亏,”唐奕川重新坐正,握起我的只伤手,垂目看着,“刚才忘了说,我听到消息,最高检准备联合全国妇联下发一个保护受家暴妇女的工作通知,其中就有一条,对于因反抗家暴而涉罪的女性,少捕慎诉。”

“真的?”我喜不自胜,也正襟危坐起来,这意味着陈小莲的案子大有希望。

唐奕川没再说话,只将我手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裹成粽子样不过是为了在记者面前“卖惨”,所以某种意义上说,“行为艺术家”之称也当之无愧。

掌心一道褐红色的伤疤,触目惊心,唐奕川以指腹轻柔摩挲其上,问我:“疼吗?”

“不疼,这点小伤算什么。何况像你刚才说的,不亏就更不疼了。”我笑笑,确实不怎么疼。

唐奕川勾勾嘴角,用一种不太常见的柔和语气道:“那我换个问法。”

我不解他的意思,看着他,耐心等他说下去。

“有一次,一位犯人家属不服判决,持械将我砍伤。养伤期间我没接你的电话,看见你每天都在我家楼下徘徊到天亮,那时你在想什么?疼吗?”

唐奕川是为了保护承办案子的女检察官受伤的,事情闹得很大,新闻里登出一张图片,是二分检信访接待大厅血淋淋的地板。当时我不知道唐奕川伤重情况,只能守在他家楼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直到新闻报道他无恙,我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