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对于上述的几个层次,及其所根据的叔本华之美学概念都有了清楚的认识以后,我们对于他所提出的“造境”和“写境”及其与“写实”和“理想”二者之间的关系,当然就会有透彻的认识而不会发生误解的现象了。
以上我们对于《人间词话》中所提出的有关“境界”的各种区分,如“有我”、“无我”及“造境”、“写境”等,既都已分别加以分析解说,最后我们所要讨论的便是境界之“大”、“小”的问题了。《人间词话》第八则云: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关于这一则词话,我们当分两层来加以讨论。第一是此一则词话中所谓的“境界”之“大小”究竟何指的问题。第二是“境界”虽有“大小”,是否“不以是而分优劣”的问题。先谈第一点。有人以为境界之大小的区别,就正指的是“有我”、“无我”及“造境”、“写境”的区别,如刘任萍在其《境界论及其称谓的来源》一文中,于论及《人间词话》境界说之体系时,便曾将“大境界”与“有我之境”及“造境”列为一系统,而将“小境界”与“无我之境”及“写境”列为一系统[36]。又如吴宏一在其《王静安境界说的分析》一文中,也曾经提出相似的说法说:
据王静安的看法,境界又有大小之分,但我们细绎详读全书,可以发现这和他所说的造境、写境与有我之境、无我之境深相关连。
又说:
境界小者多近于写境……近于无我之境;境界大者多近于造境……近于有我之境。[37]
关于“造境”、“写境”与“有我”、“无我”之不同,我们在前面已曾对之作过明白的分析,指出二者之绝不可混为一谈。因为“有我”、“无我”乃是就“物”与“我”之间有无对立之关系而言的,“造境”、“写境”乃是就作品取材之或出于虚构或出于自然而言的。至于此处所提出的境界之大小,则就其所举之例证来看,实在应当乃是就作品中取景之巨细及视野之广狭而言的。其与“有我”、“无我”及“造境”、“写境”二者之区别,实在有着显明的不同。吴氏以为“境界小者多近于写境”,“境界大者多近于造境”,这种说法实在颇有值得商榷之处。因为从一般作品来看,境界小者未必都是写境,境界大者也未必都是造境。即以我们在前面讨论造境与写境时所举的一些诗句为例,如李义山诗中所写的“到死丝方尽”的“春蚕”和“成灰泪始干”的“蜡炬”,其所写之境界便不可谓之不“小”,然而却绝是属于“造境”而非“写境”。又如元好问的“寒波澹澹起”,陶渊明的“悠然见南山”,其所写之境界实较义山诗中的“春蚕”、“蜡炬”为大,反而正是“写境”而并非“造境”。由此可见境界之大小,与“造境”、“写境”实无必然之关系。至于吴氏又以为“境界小者……近于无我之境”,“境界大者……近于有我之境”,同样也有不妥之处。我们仍以前面的例证来看,义山诗中的“春蚕”、“蜡炬”两句,境界虽“小”,却明明是“有我”,反之元好问的“寒波澹澹起”,陶渊明的“悠然见南山”两句,境界虽较义山前两句诗为“大”,却反而明明是“无我”。由此可见,境界之大小与“有我”、“无我”实在也并无必然之关系。这是我们对于这一则词话所当具的第一层认识。
其次再就境界之大小与作品之优劣的关系来看,王氏之意盖以为境界之大小与作品之优劣并无必然之关系。关于此一点,历来说者对之极少争论,惟有徐复观在其《诗词的创造过程及其表现效果――有关诗词的隔与不隔及其他》一文中,曾对之提出异议云:
取境的大小和作者精神境界的大小密切相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