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以身做赌,替一群公子哥儿们参加山地摩托暗赛,赢一场七位数,输一场命都没。

他咬着牙,从延环山路急速俯冲而下,风声在他头盔边游走,爆裂,消散,那时脑子空空的,除了想着奖金数额那一串泛着冷光的数字,什么都没有。

赚钱是一件非常机械且毫无乐趣的事。尤其是钱无法在你身上久留,只以数据形式一掠而过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他赚再多钱也无法救回一个将死的亲人。

张瑜佳从国外回来的时候,钟既母亲已经火化。

其实之前的几个月她就察觉出钟既有些异样,他给她发信息的时间变得不固定,有时是清晨,有时是午夜,说话的语气也不那么神采奕奕,反倒有些哑,有些沉,完全不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该有的音色,她并不知道那是过量烟酒和长时间熬夜带来的摧残。

钟既对自己遇到的困难绝口不谈,依旧只和她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食堂的饭不好吃啊,什么地铁票钱涨了两块啊......如若不是她刚巧在朋友那看到了钟既跑暗赛的小视频,她真的要被他糊弄过去。

小视频里,钟既抱着头盔,头发给汗水浸湿透了,一缕一缕搭在眉间,他弯腰去捡地上被夜风吹起的名片,他还要保存这些有钱人二世祖们的联系方式,他还要从他们身上继续赚钱。

父亲口袋比脸干净,在母亲查出病伊始就说回老家借钱,竟然一去不返,深刻证实了夫妻本是同林鸟的后半句。

母亲的骨灰还暂存在殡仪馆,他还得给母亲买一块像样的墓地,也要几十万。

张瑜佳等在他租的老房楼下,仰头看那扇破旧的小窗,里面一丝光亮也没有,等到接近天亮,钟既才一身酒气地回来。

他没穿外套,身上只一件混夜场的廉价黑西装勾勒出身形,胸前发亮的小名牌上英文名是瞎写的,张瑜佳舒了一口气,他还没傻到用自己真名出去混。

“你傻不傻?”

她双手攥着他西装领子,往上提了提,然后上前一步,亲了亲他的干裂的嘴角。

在这深冬街边,张口有雾气升腾。

“你还想不想当明星了?这黑历史你打算怎么处理?”

钟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距离上次见面其实也没多久,大半年而已,可他不想让张瑜佳看见他这幅样子,即便对方可能并不在意。

张瑜佳牵他手,把他手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你抽多少烟啊?”

钟既从未觉得这个冬天的冷气如此具象,因为有了对比,张瑜佳的手是有温度的。

这温度让他想要流泪,犹如冻僵的躯体蓦然浸入温热的水,侵入他每一个毛孔和细胞。

“我毕业了。”纤细的手捏捏他的指节,“家里人不知道我回国,所以能不能在你这借住一段时间?”

钟既依然不会拒绝。

他想,他永远不会拒绝张瑜佳,不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哪怕她勒令他分一半房间和床给她。

大概大半个月,两个人像两只相依为命的蟑螂一样萎顿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张瑜佳不许钟既再出去赚快钱,由她出钱,帮钟既母亲买了墓地,下葬,联系亲友,办了个简单的仪式。

“你哪也不许去,就在家里,就在这间屋子里,陪我。”

钟既不会做饭。一个人的时候通常吃外卖和泡面,

张瑜佳也不会,但她跃跃欲试想给钟既做一顿能吃的饭菜出来,从来没去过市场菜摊的人去游晃了一圈,最终只买了一点肉馅,一打鸡蛋。

钟既看着张瑜佳穿着他的大T恤,将头发拢起,露出两条细白的腿光脚站在厨房地砖上,对着手机教程和肉馅,肉馅和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