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咋觉得你看热闹不嫌事大。”

电话那边安静几秒,来了声轻咳,转移话题说张素梅的脚已经好了,叫她别担心,又说最近菜摊生意不错,哩哩啦啦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所以明敏姐家现在啥情况?”

“就那样呗,大家一起帮着劝,想办法把钱要回来”,老陈显然是省去了些事没说。

陈因因知道问也是一句你小孩子不要管,打算就此作罢,却听老陈问,“你在那边还好嘛,这几天都没来电话是出去玩了吧?”

很平常的一句关心,陈因因脸上却有针扎的感觉,定了定神才撒谎,“对啊我在这边挺好的。”

一整天,宋微都在入睡,被叫起来吃粥,入睡,起来吃药,再入睡,其间不知多少次被叫起来喝水。很快便到晚上,他感到自己已好了大半。

看着在等水开的陈因因,宋微觉得她像有魔法,连照顾病人都又快又好。

他想起之前没有她照顾的时候,又想到她也会照顾别人,居然冒出委屈,又羞耻于自己的孱弱。

于是陈因因看到的,就是他卷到被子里捂住脸,和她在香港的那夜一模一样。她耳边还盘旋着老陈那句问话,心乱如麻。

理智告诉她那样回答没错,她挂了电话却在想,连她哥和明敏姐都跟家里挑明了,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挑了得了。但有什么可挑呢,她和眼前这病秧子又没和好。

陈因因叹口气,凑近宋微耳边说,“你去睡床吧,我睡沙发也一样。”

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陈因因只好关了顶灯,合衣躺到床上,想打个盹就起来看看他状况。

不料,她是被宋微的声音弄醒。

昏暗中,宋微在来来回回地走,碰到柜子也不停,仿佛是梦游。

“宋微,你怎么了?”

陈因因起身,又喊他一声,他依然没停。这下因因慌了,快步到他跟前把人拦住,定睛一看,他面无表情好似还在梦中。

“宋微?”

还是没有反应。

陈因因想起之前自己生病,三姐说的鬼上身。她不信这些,可眼下和那描述得如此像,以至于她下意识拉住宋微的手,继续喊他的名字。

宋微缓缓扭头,眼睛无法聚焦,恍惚地说,“我看到我妈了。”

陈因因叹息,想他是因为刚陪她见过妈妈,又生了病,脆弱之中产生的幻觉。她伸手将他抱住,“这里只有我。”

宋微的脸垂下来,下巴抵在她颈窝,回抱她的手越收越紧。他方才听到门口有响声,走过去一看,门边亮着莹莹的蓝光,他妈妈就在其中。

忽然,他妈妈往屋里去,他担心她吵醒因因,紧跟而去,可因因不在,屋子里空荡荡。再一看,他妈妈也不见了。然后,他听到了因因的声音。

“别怕,我在这里她不会来的。”

宋微闻声抬头,看到陈因因担心的表情,他说,“我没有怕,小时候我妈对我很好的。”

可以说,黄淑仪是他一切的启蒙老师,钢琴和英文都是她亲手教的。四岁时,她开始教他背《伊利亚特》,给他讲古典学。她甚至会希腊语,那是怎样绝顶的才女。

“直到现在我还能背好多行。”

天父不为众神所惑,独自走开,远离众神踞坐,欣喜自己的权能,俯视特洛亚城池和阿凯奥斯人的船只,世上只有杀人的人和被杀的人。

一旦神决定与人做对,将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但命运只能被扭曲,无法被抹杀。

他长大后才理解妈妈的痛苦。

她是太聪明的女人,却在和命运交手中节节败退,被深爱的男人伤害,却始终无法承认当初的选择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