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他几乎是从逃跑那一刻,就在想该怎么面对陈因因。他想到的第一点就是和家庭脱离,于是去了广州、珠海、蛇口,这些他听说有快钱赚的地方。
最初,他做的是体力活,在工地上和老师傅一起搭钢架。他年轻体力好,学得很快,却是在拿命赚钱。
工地上死了五个人后,他不做了。
然后便是端盘子,发传单,他终于找到真正来钱快的地方,外贸公司。仗着英语好,从翻译说明书到跟着老板跑销售,他只花了两个月。
其间,他每晚都在准备高考。
零星的睡眠时间里,他总会梦到陈因因就在他面前,他每次都离想到办法之差一点点,离对她开口之差一点点,有时会甚至哭喊着醒来。
那一年,似乎过了好几年,而他迅速成了大人,差一点就回不到原来的轨道。但当他在华工门口远远望见陈因因,他还是差了那一点点。
“你亲身经历过才会感觉到,很多事脱轨之后,再努力也回不去了。”
刘云姗嗤笑,“少来这套说得跟多沧桑似的,那你现在怎么又开始努力了?”
面对第一“女状士”的强势气场,被告人宋微叹口气,说了实话,“我要是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
说起来,也只是那天听到消息,说有歹徒专挑女学生下手。理智告诉他不要把这种事往陈因因想,但他回神时已经冲了出去。
悲观的天性发挥全部作用,他发现她不在宿舍时,把所有最坏结果都想到,包括她死。那一刻,他全身都在痛,想抬腿往前去找她却动弹不得。
忽然,旁边有人问,“同学你还好吧,你怎么哭成这样?”
等他稳定下来,他才意识到,刚刚,他悄无声息地崩溃了。于是他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他必须亲眼看到她,他没法放心。
刘云姗对此评价:“你们男生可真是够自私的,你没想好就不去,不放心你就又去了,磨磨唧唧浪费时间,你以后可别当法官,没等你纠结完咋判,人自己和解撤诉了。”
“那不是皆大欢喜么。”
宋微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态,但他确实不想当法官,也不想当律师。
说起这话题,刘云姗当即认真起来。他们马上就要大四了,是得想未来的细分方向。
绝大多数同学都想去做金融合规,是为响应国家建立市场化机制的需求,也是为更现实的原因:那是能赚到大钱的蓝海。
“我打算想办法去香港那边”,刘云姗不掩野心,“看看英美法系,国际市场到底怎么回事,最好能跟老外打官司。”
宋微挑眉,思绪也回到学业上。他想起两年前的商法课临时请人代,说是原来的王老师去参与“入世”谈判的法律研讨。
“入世”即加入世界贸易组织。
新闻登报的那一天,刘云姗对他说,“要是多谈判两年,我说不定能赶上。”
宋微没有搭腔,但看得出她对这件事,有比其他人更大的热忱。所以在她说想去香港这一刻,他隐约感到,她真正的志向在入世谈判。
而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修订刑法。
“那你可以先读个博士,现在这刑法刚用了九年,估计修订得远着了。”
后来,宋微发现刘云姗很有决断力,但对历史的预测总是不准。
这一年 7 月,全国人大便将刑法的修订提上日程。宋微后来赶上了,却没想到修订花了整整九年。刘云姗也赶上了入世谈判,一谈就是十二年。
回头看,相比于爱情,这些众所周知的年份才是他们青春的注脚。
陈因因的注脚是三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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