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陈芳她……她在爱我这件事上一直毫无保留。我不愿意看到自己成为破坏这份爱的人,有那么多爱都离开我了,只有她留在我身边,我实在不应该伤害这一切。
我逃避了好多年。有点惭愧,没想到最终又是她出面更改了我的运算结果。
我做了这么多年商业分析师,整天和数据打交道,永远执着于一个唯一解和最优解。但她,总是出来告诉我,生活和爱不是这样计算的。
好像拓扑学一样一个圆环和一个咖啡杯是可以等价的,而我也配得上她给我的爱。尽管我罪大恶极爱上了陈谨悦,但她还是会在联系不上我的时候着急得流眼泪。
好难啊,妈。你说是不是。人生如果只是像数字游戏一样简单就好了。
我想我真的需要和另一个妈妈谈一谈了。
我站起身,从车里拿了湿纸巾,擦干净两人的墓碑,随后把地上那束花摆正。我说:“下次再来看你们。”
然后在日落里回了家。
陈芳没想到我会这么早回来,她当时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到我还有点惊讶。我走过去,把手里那束康乃馨递给她。她愣住了,看着我,好像不知道我在耍什么把戏。
我看她不接,就只好放在茶几上了。然后我坐到她身旁,靠到了她的肩膀上。我和她其实通常不会这么亲密,我好像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知道她也不习惯,因为我立刻感觉她背都挺直了,僵硬得连手里的瓜子也不嗑了。
“妈。”
“啊?”
“我今天去扫墓了。”
“哦……” 我们常常比喻一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来是真的那一刻,我感觉陈芳就是在漏气的,她肩膀都往下沉了一点。
我在这一点下沉的距离里意识到,在这段主动选择的母女关系里,害怕失去的不止我一个。
我伸手挽上了她的手臂,我说:“我跟她们讲,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陈芳没说话,皮球好像被充进了一点气。
“还有一件事就是……”
“小谨走之前,告诉我你身体里有节育环啊。”
我抬起头去看她。
“……啊,是啊。”
“我们找个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能取的话,就把它取出来吧。”
“会不会有危险啊?我们以前有个街坊取这个的时候,大出血没救回来。”
“所以先做个检查嘛。”
“哦……那行吧。”
“妈,这件事其实是小谨的主意。”
她看着我。我继续说:“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我先带你去。”
“你想要你妹妹回来啊?” 她了然。
我没有逃避,我说:“嗯。”
陈芳把手里的瓜子放回果盘盒里,然后站起身,说:“我先去做饭”
我也跟着站起来,还顺便抓了一把瓜子,重新放到她手里。我让她继续坐着,今天我来做。
“妈,千不该万不该,这件事是从我开始的,你不要怪小谨。”
“我……我现在已经三十了,你和小谨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我谁都不想放弃。”
“其实……七年前的那个晚上,我最大的恐惧,是害怕你不要我了。发生这种事,你还愿意把我当女儿,我不敢奢求更多。”
我说到这里,感觉又要哭了。便停止了对话,转身往厨房走,决定先做晚饭。
等后来我把菜端出来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摆着我送的那束花。陈芳把它放进了花瓶里,还修剪了花枝末端。
比我放在墓前的那束白菊要鲜亮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