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去捡,却摸到块带着体温的水果糖玻璃纸上的生产日期被刮得模糊,但糖厂商标边缘的农药瓶图案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暮色将供销社的瓦檐染成铁锈色时,许瑶在歪脖子柳树下看到了薛寒。
男人军绿色裤脚沾着新鲜泥点,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残留着未燃尽的烟灰,像是已经在青石板上碾灭过第三支烟。
“成了?”
薛寒抬手拂开垂落的柳枝,腕骨凸起处有道新鲜的刮痕,血迹凝成暗褐色的小珠子。
许瑶注意到他腰间别着的铁皮手电筒蒙着层水汽,想必是沿着河堤找了她许久。
许瑶将牛皮纸信封拍在树干上,惊飞了几只纺织娘。
树皮粗糙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烫,“孙志强抱着三姐送的那盆烂根君子兰,哭得像个被抢了拨浪鼓的崽子。“
薛寒的喉结在暮色里滚动两下,突然从裤兜掏出个油纸包。
剥开三层防潮纸,露出块印着供销社红章的鸡蛋糕。
糕体边缘烤得微焦,正是许瑶前世蹲在灶台边给女儿烤生日蛋糕时,总也掌握不好的火候。
“贺礼。”
他把蛋糕掰成两半,碎屑落在许瑶肩头时,惊动了藏在衣褶里的玉兰花香气。
这是今早供销社新到的上海香胰子味道,许瑶记得薛寒昨夜翻墙给她送香胰子时,军靴底还沾着后山坟地特有的青苔。
许瑶咬下蛋糕的瞬间,村广播站突然响起电流杂音。
挂在电线杆上的喇叭噗噗震动两下,飘出三姐带着哭腔的《红灯记》唱段。
这原本是许瑶在宣传队的保留曲目,直到上个月三姐“不小心”
把滚烫的搪瓷缸摔在她脚背上。
薛寒突然伸手抹掉她嘴角的蛋糕屑,粗粝指腹擦过下唇时,许瑶尝到了他虎口处残留的枪油味。
这种74式手枪专用保养油的气息,和他前世把浑身是血的她抱出火场时,染红她眼睫的味道一模一样。
“许同志!”豆腐西施的小女儿举着牛皮筋跑过来,羊角辫上别的塑料蝴蝶发卡缺了只翅膀,“邮差叔让我捎给你的。”
孩子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个泛黄信封,邮戳上的日期居然盖着明天的数字。
薛寒抢在许瑶之前捏住信封边角。
透过夕阳能看到信纸背面洇出的蓝黑色墨迹,组成个扭曲的骷髅图案和农药说明书上被许瑶撕碎的那角完全吻合。
两个用报纸剪贴的字块斜插在信纸中央,边缘还沾着生产队猪圈特有的草料渣。
许瑶的指尖抚过“得意”二字,发现这页《人民日报》的日期,正是前世女儿带着三姐儿子私奔那天刊发的头条。
薛寒突然拽着她退后两步。
柳树上垂落的蛛丝应声而断,有什么东西擦着许瑶的耳畔划过,在青石板上砸出个浅坑。
定睛看去,竟是颗裹着糖衣的山楂丸,外层的玻璃纸与她在村委会门口捡到的那张如出一辙。
“回村查。”
薛寒的拇指按在信封邮戳处,那里洇着星点暗红。
许瑶凑近嗅到铁锈味时,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卫生所,看见三姐撩起袖子露出的新鲜针眼。
暮色中的村庄突然安静得诡异。
原本在晒谷场疯跑的孩子们被自家大人拽回屋里,几个纳鞋底的老太太看到他们走近,慌慌张张把顶针藏进装麻线的笸箩。
许瑶注意到王寡妇家的窗帘动了动,那窗帘布正是孙志强上月赊的的确良布料。
走到知青点旧址时,薛寒突然停下脚步。
残破的土墙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结婚小人,新娘头上的红花被抠出个窟窿,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