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许瑶的声音清凌凌劈开嘈杂。
她解开发绳抖落红绸包,碎玉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孙大娘,您说这是我爹收的聘礼,可这裂纹分明是上个月摔的。”
指尖抚过玉玦缺口,昨日新结的蔷薇刺在掌心留下月牙红痕,“供销社王会计能做证,这原是我娘陪嫁的镯子改的。”
人群嗡地炸开锅。
张婶突然拍着大腿嚷起来:“我说上回瞧见三丫头往当铺钻呢!”
孙母的唾沫星子喷到李二嫂蓝头巾上:“放你娘的罗圈屁!”
却被孙志强铁青着脸拽住胳膊,军装口袋里的钢笔尖戳破布料,漏出半截借据残角。
薛寒不知何时出现在槐树西侧,军用水壶挂在他腰间晃荡,盐霜在壶口凝成细碎晶粒。
许瑶余光瞥见他袖口沾着新鲜木屑,突然想起昨夜瓦片轻响时,有截枣木枝跌落在他院墙根下。
“物归原主。”
村长将结婚报告递过来时,许瑶闻到淡淡薄荷香纸张边角新压的折痕里,藏着几片碾碎的薄荷叶。
三姐的布鞋正悄悄往后挪,鞋帮上还沾着许瑶家墙根的野蔷薇花瓣。
许瑶将碎玉重新包进红绸时,指尖触到张硬挺的纸片。
晨风恰在此时掀起三姐的罩衫下摆,露出半截褪色的红布兜那针脚分明是许母年轻时最擅长的双鱼纹。
许瑶捏着红绸包的手指骤然收紧,三姐布鞋边缘沾着的野蔷薇花瓣在晨光里泛着胭脂色。
她突然跨步上前,鞋尖正巧踩住三姐正要后撤的灰布鞋头。
“三姐这兜子上的双鱼纹,是拿我娘陪嫁的银镯子打的模子吧?”许瑶的声音像井水漫过青石板,“上个月粮站丢的五十斤粮票,您换钱买的红布还剩几尺?”
三姐踉跄着撞上老槐树,树影斑驳落在她煞白的脸上。
孙母突然像炸毛的老母鸡扑过来,却被薛寒横插进来的军用水壶挡住去路。
铜壶盖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映出三姐袖口里滑落的半截当票。
“十月七号当的银镯子,正好是粮站查账那日。”
许瑶捡起当票时,指尖拂过薛寒手背的厚茧。
她嗅到他衣领沾着的松木香,混着昨夜修补门闩留下的木屑气息,“三姐不是说那日帮孙家照看发高烧的娃娃?怎么倒跑去了城南当铺?”
人群突然爆发出李二嫂尖利的嗤笑:“我说那天瞅见个灰耗子似的影儿往城南窜!”
张婶拍着膝盖直嚷:“敢情偷了许家闺女的镯子,还栽赃人家粮站的同志!”
三姐的栀子花早被碾成泥,灰布鞋帮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缝着补丁的红袜子。
孙志强突然暴喝一声,军装口袋里的钢笔彻底戳破布料,半张借据打着旋儿飘落在许瑶脚边。
薛寒弯腰去捡时,后颈被碎金似的阳光镀了层釉色。
“这借据上的指印...”
许瑶将纸片对着朝阳,朱砂印泥洇出朵残缺的花,“三姐的拇指纹中间有道豁口,是去年秋收被镰刀划的吧?”
人群嗡地炸开锅。
几个半大孩子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举着沾泥的玻璃弹珠嚷:“昨儿晌午瞧见三婶子往许家墙根撒碎瓷片!”
许瑶腕间的银镯突然叮铃作响正是薛寒昨夜加固门闩时,替她挡开的那片碎瓦位置。
三姐突然捂着脸往村口跑,灰扑扑的罩衫被风鼓起,活像只折翼的蛾子。
孙母的骂声追着她踉跄的背影:“丧门星!当初就该让你跟着你那短命汉子...”
话没说完就被孙志强铁青着脸拽走,军装后摆沾满碾碎的槐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