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的咳嗽卡在喉咙里,脸涨成猪肝色。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晃得墙上的奖状忽明忽暗那是孙志强去年评的“学雷锋标兵“奖状,此刻奖状边沿的裂缝像极了许瑶前世临死前看到的氧气管裂纹。
院墙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许瑶踮脚望去,月光正照在隔壁院晾着的军绿工装裤上。
竹扫帚砸在门框上扬起细碎的灰尘,许瑶额角被飞溅的竹篾划出红痕。
她摸到渗血的伤口突然笑出声,这疼痛竟比前世女儿出嫁时那句“妈你穿红旗袍真土”来得痛快。
“您知道孙志强上个月去哪了吗?”她转身从樟木箱底抽出叠得方正的报纸,泛黄的《红旗》杂志里夹着张供销社的出货单,“他说去县里学习,实际是帮三姐运煤油!您看这日期,正是您高烧说胡话那晚!”
许父佝偻的脊背猛地挺直,药瓶被扫落在地,褐色的药汁在夯土地面洇出扭曲的图案。
月光透过窗棂把出货单上的“李三姐“三个字照得发亮,那笔迹他认得去年孙志强帮他代写的困难补助申请,也是这般龙飞凤舞。
“三姐的儿子要考县中学,孙志强连夜走了二十里山路。“许瑶的声音突然哽咽,她望着母亲摸索药瓶时颤抖的手,想起前世这个夏夜本该有场暴雨,“那晚我背您去卫生所,路上摔了三回,您还记得吗?”
许母的动作突然顿住,盲眼对着虚空急促眨动。
她枯枝似的手指碰到女儿潮湿的袖口,那里还残留着前日采药沾的苍耳子。
窗外的泡桐叶沙沙作响,蝉鸣声里混进隔壁院飘来的中药味三姐又在熬孙志强送去的阿胶了。
“他给寡妇送红糖鸡蛋的时候,咱家连盐都要数着粒放!”
许瑶抓起掉漆的暖水瓶晃了晃,空荡荡的回响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去年除夕他说要值夜班,其实是陪三姐守岁!您咳得喘不上气,是我顶着大雪去敲赤脚医生的门!”
许父踉跄着跌坐在条凳上,奖状墙的阴影笼罩着他花白的头发。
煤油灯突然“噗“地熄灭,月光如水漫过许瑶腕间的银镯这是母亲用陪嫁的银元打的,此刻正映出她眼底跳动的火焰。
“瑶啊......“许母突然摸索着攥紧女儿的手,盲眼在月光下泛着水光,“你七岁那年发疹子,娘背你去卫生所,路上摔进沟里......“
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女儿额角的伤痕,“当时你烧得说胡话,哭着说'娘别扔下我'。”
许瑶浑身一颤,前世临死前的心电监护仪警报声与此刻的蛐蛐叫重叠。
她看着母亲从枕下摸出个蓝布包,褪色的红头绳里裹着三张粮票正是孙志强上月借走的数目。
“今早三姐来送药......”许母将粮票塞进女儿掌心,指尖还沾着枸杞的霉味,“娘闻见她身上有孙志强的烟味。“浑浊的泪滴在蓝布上晕开深色痕迹,二十年未拆穿的秘密随着夏夜热风荡开。
许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奖状墙簌簌落下碎纸屑。
他望着女儿决绝的背影,恍惚看见二十三年前穿着嫁衣的妻子也是这样攥着蓝布包,跨出娘家门槛时回头说了句“爹,保重。”
“站住!“许父抓起搪瓷缸砸向门框,茉莉花茶在月光下泼出银亮的水痕,“出了这个门,就别认我这个爹!“他的怒吼惊动了隔壁院的狼狗,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中,许瑶踩碎了地上那枚“学雷锋标兵“的徽章。
夜风掀起许瑶的碎花衬衫下摆,她攥着粮票的手心沁出冷汗。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树影里突然窜出个黑影,孙志强常用的英雄牌钢笔从那人兜里滑落正是白日里说要去县里开会的二叔。
许瑶弯腰捡起钢笔,笔帽上“先进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