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也是这样沾着炒麦香的泪,骗得她寒冬腊月把新棉袄让给三姐,自己裹着破夹袄去挑河泥。

“三姐这罐炒麦真金贵。”

许瑶突然轻笑出声,指尖勾住搪瓷罐的红绳结,“去年秋收你说孩子饿得哭,硬是从我家借走五斤麦种,如今倒有粮食炒着吃零嘴?”

三姐的哭声戛然而止。

薛寒突然抬脚踢翻石磨旁的竹篓,黄澄澄的麦粒混着几颗红枣滚出来,在黄土上画出道歪斜的金线。

许瑶认出那装红枣的蓝布袋正是上月孙志强说给爹补身子,转头却消失的布袋。

“哎呀我的麦子!”孙母尖叫着扑上去,腕间银镯撞在石磨上迸出火星。

她抓起把麦粒往怀里塞的动作太急,竟将藏在袖筒里的粮票抖落半张。

眼尖的王会计弯腰要捡,却被三姐的搪瓷罐砸中手背。

薛寒的武装带突然横亘在人群中间,铜扣上的反光惊得几个往前挤的村民退了半步。

许瑶望着滚到脚边的红枣,突然想起暴雨夜薛寒背药篓闯进院门时,蓑衣下摆也沾着这样的泥点。

“都住手!”

村长的烟袋锅敲在门框上,震落几片陈年积灰。

他身后跟着的民兵队长举着煤油灯,跳跃的火苗将众人影子扯得忽长忽短,“闹哄哄像什么话!

明日晌午都到村委会说清楚。”

许父的咳嗽声混着药罐沸腾的咕嘟声从隔壁院飘来,许瑶攥着那半颗红枣刚要开口,却见村长弯腰拾起粮票时,浑浊的眼珠在孙母和三姐之间打了个转。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后背发凉,就像前世看见女儿往汤药里撒香灰时,那种冰锥刺骨的寒意。

夜风卷着柴油机的余温掠过晒谷场,许瑶转身时瞥见三姐正往孙母手心塞什么东西。

月光擦过孙母陡然攥紧的拳头,银镯内侧那道陈年裂痕突然闪过诡异的光,像极了前世氧气罐阀门上的金属反光。

薛寒的军靴声在青石板路上顿了顿,武装带铜扣与钥匙串相撞的轻响中,许瑶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冷笑。

这声笑让她想起暴雨夜塌方的山路上,这人也是这样嗤笑着劈开拦路的断木,仿佛天地间没有什么能挡住他的道。

第11章 英雄牌钢笔

晒谷场西头的村委会窗户糊着半张旧报纸,许瑶的指甲无意识抠着条凳裂缝里的陈年麦壳。

孙母攥着那张泛黄借条的手在晨光里抖得厉害,连带着青布衫袖口磨白的锁边都在簌簌作响。

“八十六斤粮票!”

民兵队长倒吸凉气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许家丫头,这可不是小数......”

许瑶盯着借条上洇开的蓝黑墨水,突然闻到孙志强上衣口袋特有的樟脑味。

前世他总说这味道是烈士遗物特有的荣光,此刻却在伪造的“一九七一年六月”落款里泛着霉味去年公社才给生产队配发英雄牌钢笔。

“三姐教您用米汤黏的纸屑吧?”

她突然轻笑,指尖扫过借条边缘,“供销社新糊的浆糊可不会招蠹虫。“

孙母踉跄着撞翻条凳,借条飘落在薛寒沾着机油的军靴边。

倚着门框的男人弯腰时,许瑶看见他后腰别着的三棱刮刀闪过寒光,那是昨夜他替农机站修柴油机时用的工具。

“七一年秋收那会,您家猪圈塌了。”

许瑶捡起借条对着光,墨迹里竟映出两道重叠的指纹,“找我爹借石料时说,等志强提干就......”

“瑶瑶!“孙志强突然扑通跪地,膝盖砸起的尘土惊得村长烟袋锅里的火星子都蹦了出来,“我鬼迷心窍了,你信我这次......”